在我们老家,逢上庙会,其热闹程度不亚于过大年。村里张灯结彩,空地上用檩条草席搭起了戏台,台口用彩绸装饰,大红大绿的别有一番情趣。这个时候,就是手头上有再关紧的农活,也要往后放一放,看戏要紧呗!况且,刚过完年,会有什么不得了的事可做?大人们想把戏看足,而孩子们想玩足疯够,各得其所嘛!若是大人们心情好了,孩子们就是淘一点,也不像平时那样没轻没重地朝屁股上一顿乱抽,一个吵,一个嚎。大家都图个高兴不是?
庙会大都在春上举办,像三月三,四月八的,都是个传统。一般要举行三两天,每家都有亲友从四面八方的村子里来,他们套了牛车或牵上毛驴儿,穿上节日里的衣裳,篮子里的饽饽也是点了红点的。这种走亲戚,人们称它为“上庙”。“赶庙会,叫小姑,小姑不来叫媳妇。”被邀请的重点是一年中难有出门时间的“老姑娘”(已经出嫁的新老姑娘们),再就是未过门的媳妇。穿了新装的孩子们把村子装点得鲜活了起来,一半是自己高兴,一半是不让人家笑话。庙会上有卖艺的,有卖衣服和布匹的,还有卖居家用品和各种农具的,五花八门,林林总总的。我记忆最深的是吹糖人,还有卖芝麻糖和甘蔗的,生意好不好都没有关系,就是人气十分旺。
赶庙会看上看不上戏似乎也无关紧要,闲逛也能长眼见。小孩们的眼总是盯着卖零食的小摊,还有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男人们满脑子是铁锨、扫把、镰刀牛缰绳,等把这些东西置办齐了,才有心思跟着台子上的红脸、黑头、老生们吼上几嗓子;天生爱美女人们赖在花布摊、成衣摊上不想走,这个也想买那个也想要,不把口袋里的钱花干不罢休。管他哩,大不了回去跟男人吵上一通呗!半大的女娃男娃总会把目光锁定在同龄异性的身上,遇上对眼的就先打听是哪个村谁家的,再去托三姑六舅保个媒什么的。如果不趁早定下,明年再赶会人家没准人家就出双入对了,那还不把人的肠子悔青啊!这样真正看戏的只有那些老头老太们,跟着台上“戏子”们亦嗔亦怨而大笑抹泪……
腰里有两个“铜子”的乡下人同样也会折腾城里人:戏班子往往会请上两个,你不好好唱台下就没人,丢面子的是你自己;城里卖货的也是干急没招数,头几天只是看没什么人买,就盼着最后一天散摊甩卖,要不你咋拿来的就再咋拿回去。白天都在闲逛,晚上才能清静地看大戏。灯光下演员们花枝招展亦神亦仙、妖艳无比,小孩们就想看看这些到底是些啥人,于是偷偷地钻进后台看究竟,看罢大倒胃口。原来是用那些脂脂粉粉把一个个半老太婆“糊”成娇小姐,就想起老人们的话:唱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
可是,“疯子”的戏照看,“傻子”照当不误。
想起庙会自然是思乡的“引子”。回想起来,在我们乡村里生活的孩子们,心里都是平静的,止水一般。那如明媚的阳光、土地与炊烟般的质朴,让我们无所牵挂。而夜晚那些黑暗中大地的絮语,那些闪动的遥远的星星,使当时的我们总是充满了幻想。戏台上的锣鼓锵锵,通常能伴随到梦乡,亦神亦幻的戏里人物,时常会在脑子里闪现。甚至多少年过后,依旧还是那样清晰,感觉自己还不曾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