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世之初的女儿频频来电,诉说工作的辛劳,生活的不便,心绪的不宁,前途的渺茫...面对远在陌生城市的她,疏导显得那么苍白!我除了祝福,只有回忆,回忆我的初涉人生,那段艰辛的路程...也许,踏过我的身体,她能有些许收益。
八十年代的第一年,我回乡务农了,那种失落加上失去母亲的痛让我颓然。而某一天,我的小学老师给我捎来一信,要我去代课!消息一传开,不时就溜进一句句闲话:“嘿嘿,她自己都还是个细伢子,还没学生高呢!”“这么矮,不被学生掀翻就乖乖咯!”欣喜被冷言冷语打消了,忐忑伴随我走进学校,来到我的老师现在的校长面前。他曾经严厉的眼神在这时还是让人肃然起敬,我接受了他交给我的任务---任教三、四年级复式班的语、数科。
就这样16岁的我由一名学生变成了一个老师,走上了令人敬畏的讲台。虽然,看见女孩们跳皮筋时我的脚底会痒痒的,但,上课期间我却一本正经,尽量四平八稳地踱着方步;虽然,碰上愣小子打架时我还会条件反射似的躲开,但,猛然间却会冲上去挡住飞过来的拳头!角色在悄悄地变换,思维在默默更新,责任在无形地升华,也许,这就是自己潜意识在作用--我要成为老师,真正的老师!
从小生长在山村,从未见过大场面,虽然读书时老师喜欢,偶尔也上过讲台,但这第一次登台上课,突然被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注视,脸顿时烧得厉害,手也抖得厉害,眼睛还不敢回视学生,加上这特殊的复试班级,一上台就窘迫得让学生窃笑。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开了口:“这堂数学课三年级做作业四年级上新课。”我随手把四年级的课题抄在黑板,黑板是一块木板制作的用一架子架着,好高,我只能写到黑板的下方,一下子引来哄堂大笑,凑热闹似的,三年级学生嚷嚷起来了:“我们做什么作业呀,老师你没说清呀!”我赶忙补救,布置好三年级作业,这时四年级学生也嚷嚷开了“老师讲我们的新课呀!”惶惶地来讲四年级的课了-比例关系,翻书,照本先科,讲例题,解练习题,这时,一学生拿出一本习题集指着一题目说:“老师教我做这题吧!我想了很久还是不会啊!”闹哄哄中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突然下课铃响了,而,三年级这边却一字未讲,学生们个个无奈地摇头闲话,拉拉扯扯,嘻嘻哈哈,我却红着脸流着泪脑中乱哄哄的。下课了,我趴在办公桌上难过着。这时,校长来了,告诉我不用怕,第一堂课谁都差不多,还说他自己的第一堂课还不如我;其余老师也都纷纷来安慰我,说越怕就会真的越来越怕,你不怕就会真的不怕。并且要我有空就跟他们上课堂听听他们的课。慢慢的,我学会了有序安排课程,能坦然面对自己的弱点,会激发学生的共鸣了。我想,得到同事的支持,就得到许多无形的力量,你就能从坎坷中绕过尴尬迅速出发。因为那些充满善意的溢美或者批评之词包含着多少鼓励,多少希望!
这所学校好小,学生不足一百人,老师连我只有四个,都是从四周几个小山村徒步而来,每天一大早吃了饭,带好午餐的菜,八点前赶到学校,学校有个食堂,但要老师自己轮流做饭,三十多斤大米做成熟饭可不是件容易事,接下来还得为学生整理队伍,打饭、收饭票、洗碗...轮到我值日了,我惧怕极了,硬起头皮走进食堂,在饭熟之时我骄傲地叫校长来端饭甑了,我的骄傲他看在眼里,不动声色中,叫我做道菜--油煎干辣椒!我不服气,想当然的倒油放辣椒,一下子,辣味冲鼻,眼泪鼻涕涕零,而辣椒也在眨眼间黑了一半,铲在盘里就是一个红与黑!“你是什么女客人呀,原本天生就会生孩子做饭!你却这么简单的还不会!”16岁的我最不喜欢别人说我“女客人、生孩子”,骄傲的我最忌讳别人说我什么都不会,一下子我嚎啕大哭,我的骄傲被他狠狠的打击了一下!哭过之后,我细细静想,我是会长大呀,难不成我变男人么?嘻嘻……我是炒糊了辣椒啊,不要轻易对待简单,不要盲目自以为是啊。午饭后,校长依旧对我说着疏导的话,我想这样的打击就像警醒的喇叭,响响会让人走出歧途的。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个学校也是一应俱全,除下我,其余三个老师都任着不同的职务,而在某个特定时期,他们的关系极其微妙,好似一个小三国,局势变幻莫测,因此,我就成了他们拉票维持自己的好对象。而我也每每勉为其难地夹在他们中间不可置否。一次,为了报销外出旅游的经费事,他们各自为战,坚持自己的看法,校长没去旅游,所以不认可报销,另外两位去了,一定要报差旅费。各持己见,一比一平,所以决定权在我投这一票上。先前校长就在我面前吹过风,不许投他们一票,因为我是他叫来的,又是他学生...而另外俩又说这是乡里组织的正当旅游,其他学校都报了,我们也要报...这时,我真的无语,原本大嘴巴的我,这时却真的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什么都不说,沉默。后来教办干部来了,把这事处理妥当了,我经受了这次人际关系的考核,和谐地继续忙碌着,我庆幸我什么都没说。我想,有时在你处在你把握不住的微妙关系时,沉默是你最好的应对方法,要不怎么会有人说“沉默是金!”
时间在悄悄流过,青春也在默默中悄然绽放,感情也随着岁月变换渐渐丰满起来了。我的朦胧也带着梦幻,带着光环悄悄来临。那时的心思不像现在可以多渠道表达,只能在一封封的书信中抒发,这时的学校老校长已走,调来一个别处的老师来当校长了,每天都会来来回回来往于学校与集镇,我的书信送发在她来之前 都是自己亲自绕到街上寄送,好辛苦。这时她主动要帮我,还一直夸我能写会说,看她热情的笑脸,那沧桑的脸不再触目,还好似一个慈祥的符号了,我感激得不想反抗,一切私密都和她倾诉.....不久,我的情感莫名的受到冷漠,我浮躁而郁闷....突然的一次,不经意间我发现,我的信件正在被她偷偷地在拆开...猛然间那朵慈祥之花一下在我眼中成了狼牙花!一切都明白了!却又糊涂了!为什么?那和善、那热心是在这人身上的吗?莫非真的应验了别人说的这句:“曾经沧桑的人阴险起来会比任何人都更可怕!”所以,从那时起,我一直远离沧桑之人......
当了14年的赤脚老师,我失去了许多,但也我学会了许多,虽然命运不济,但我努力过,拿到过师范自学毕业证,幼师教育合格证,只要政策允许范围内的考核我都努力通过,但,政策使然,我是时代的牺牲品,虽扫落市井,但这一生称呼已定,无任何时,无意间老师这一称号又被已不相认的学生重呼,我想,虽已不齿,但仍以此律己,无任为人还是做事,老师是你一生的荣誉,是你取之不尽精神财富,是你用之不竭的思想清洁剂,尽管世风日下,只要给自己留着那份曾经的单纯....繁忙的工作、平凡的生活中一样也能让人感到流光溢彩,何必在乎名利蹉跎中的患得患失。 成功之日,你最难忘的一定是你的涉世之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