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为人父散文

时间:2021-08-31

  确切地知道妻子怀孕的消息,我一夜没有合眼,想了许多的事,不曾记得了,唯独觉得成了真正的男人,让我自豪了许久。我把这一消息悄悄地告诉了我的父亲,他犹如木刻了的脸庞上露出的笑容比我更加灿烂。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他把五十斤麦子扛到镇上,换回来二十五斤苹果,还锁进了板箱里。给他的儿媳留着吃。至于我只能看看,没有享受的份了。

  看着妻子一天一天隆起的肚皮,便知道了我的儿子或者我的女儿一天一天的变大。我说了许多许多的话,连我自己也不曾听懂,我想肚皮内的他或她也根本没有听懂。我还是不停地说着,妻子骂我有些蛮劲。真的,在那个时候,变得蛮(多情)多了。我不曾一次地准备着名字,如果是男孩,就用这个,是女孩就用那个。结果一个也没用得上,全由妻子左右了。

  陪伴是对妻子最好的安慰,那段日子,我花了大量的时间,守在她的身边,即使再晚的夜场电影结束,我都扛了木棍,走着夜路,回到家里。煤油灯还在亮着,有时妻子熟睡了,有时还在醒着,我的到来,煤油灯才会熄灭。我把没有舍得吃下口的款待物鸡脖鸡腿还有鸡杂什么的包了两包,一包塞进父亲的窗眼里,一包留给我的妻子。她在被窝里便开始享受起这些美食。抹着嘴还说,等她坐月子了,要吃一只囫囵的母鸡。我说行,给你吃八只。

  妻子喜欢逛街。起初,我用自行车驮了的,颠簸的路面还是担心,担心婴儿被一下子颠簸了出来。步行,是我认为最安全的。妻子努着嘴说,太累。我说为了咱的宝贝。集市上人多。我老怕着谁挨着了妻子的肚皮,是最危险的事情了,便马前鞍后地围着她吆喝着,生怕别人不晓得是个孕妇了。

  真有那么一回,去集市的路上遇到了一个熟人开着他的手扶拖拉机,蹦蹦的在路面上跳着。看到我们,便停了下来,要捎脚。我指着妻子的大肚子,婉言谢绝了。妻子没说话,看得出一脸的不高兴。我说,还是步行的好。说也巧,回来的路上又遇到了这个熟人。他又停了下来,诚恳地要捎我们一程,还说,拉了一拖车的砂子,还捎着几个人,车不太颠了,坐着没问题。我犹豫的时候,看到妻子隆起的肚皮,又拿定了注意,又一次谢绝了。妻子乞求的眼神瞬间变成了憎恨或是不解,反正努起了嘴,一句话不说地跟在我的身后。就在路的转弯处,一块快要收割的麦地里,熟人的拖拉机翻倒在里面。砂子撒了满地的,几个老人和几个妇女没事,在地边上磕着鞋碗里的沙子。是熟人,我不能就这样走开,帮忙是必须的。毕了,熟人说,我喊了你两回都不坐,如果这回坐了,或许我的车翻不了。我说,她的肚子大,我担心。妻子努着的嘴总算舒展了开来。还挨着我的耳朵悄悄地说,你是正确的。我指了她的肚皮说,那是婴儿的正确。

  日子到了九五年农历八月二十七日十一时二十分,随着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声---我的女儿降生了,从那刻起,我就真的当上了爸爸。

  初为人父的我,亲眼目睹了女儿降生的整个过程。就在前一天的清晨,我和父亲去一个叫小湾梁的山地种冬麦。牲口在地里耕了两三个来回,便听见邻家大婶喊:“富城子赶紧回来,你家女人要养了!”

  父亲第一个听到了喊声,他踉跄着跑到我身后,抢过犁把,对我说:“你赶紧回去,我卸牲口,麦子不种了!”我一路小跑回到屋里,只见妻子因一阵阵的巨疼,在炕上翻滚着。邻家大婶已把炕上的铺毡揭了精光。妻子躺在光溜溜的竹篾席上,我于心不忍,想给她铺上毡子。大婶说:“养娃不能铺毡子!”又问:“准备纸了吗?”我说:“有!有!”忙从板箱的底部翻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卷卫生纸,递给了大婶。大婶又催促我赶紧去找医生。我骑了自行车,慌慌张张地往距离2公里的邻村赶去。我要找的医生姓李,人称李大夫,已是中年,行医看病小有名气,尤其接生,方圆百十里都有人来请!不知今天是否在家?

  到了他家,运气真好。他正喝着罐罐茶,吃着干粮。我说明了来意。他慢慢腾腾地问:“疼了多久?”我说:“我去地里种麦不久就疼了。大概30来分钟。”他听着,慢慢抿了一口茶,回头对我说:“你先回去!我喝完这灌茶,随后就到!”我信以为真,忙着返回家里。妻子一阵比一阵疼痛,哭声一阵比一阵大,急得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个劲儿地跟着父亲前后转。父亲不紧不慢地煨炕,点火,又去厨房烧水炖米汤。父亲说:“月子里喝小米米汤补血!”又说:“女人世哈的是养娃娃的,不要怕!”说着他把自己嘴里的半截旱烟卷塞进我的嘴里。那时,我是不抽烟的,父亲看到了我的恐慌,想用抽烟的方式来替我减压!

  可厦房传来妻子呻吟声,总是让我那样的揪心,我不停的看看时钟,一个小时过去了,还不见李大夫的踪影。守在妻子旁的大婶也被她的嚎叫声,惹得心慌意乱了。隔着窗户喊:“你叫的医生呢?再不来,我就怯火了!”我又骑着车子,匆匆地赶到医生家,他正给一个病人挂着吊针。见了我,仍旧慢慢腾腾地说:“还早呢!”

  “你没看咋晓得呢?李大夫,她真个疼的厉害呢!你赶紧去看看!也给我们壮胆呢!求求你了李大夫!”我几乎拉了哭腔哀求他。

  “你回去吧,等我打完这瓶吊针,就来了,去的早了消磨时间呢!”这回他中肯地说着。我还是半信半疑地离开了。回到家里,院子里来了好多人。几个堂嫂,甚至连支书堂哥也惊动了。他见我没请到医生,骂我是“玩货”,从我手里夺过自行车,边走边骂:“人生人,吓死人,谁还耍耍呢?”

  不到一锅烟的功夫,只见李大夫骑着自行车后边带着堂哥一起来了。大夫进入厦房,我的心些许有了安稳。堂嫂们忙着在厨房做饭了。堂哥和我还有父亲进了主房。我们尽管聊着别的话题,可耳朵总是听着厦房的动静,尤其父亲总以煨炕为借口,在院子里来回走动。堂哥嘴上不说什么,我看的出他也捏着一把汗!厦房那边一会安静了,一会儿又撕心裂肺的哭喊了。在喊声中,每个人都在期盼着另一个声音!就这样从上午到下午,过了晚上一直折腾到第二天天亮。堂哥在堂屋的炕旮旯蹲了一夜,父亲在院子的牛槽上抽烟抽到了天亮!我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一会堂屋,一会厨房,一会院子,蹲着,或站着,直到天亮。两个侄子志文,志宏把锅里的米汤热了又热,一夜没有合眼。不知哪里来的习俗,生娃时,除接生的和助手可以随便进入产房,其余人员不得进入,包括我自己。

  眼看一个对时过去了,还不见妻子分娩。我满脑子的胡思乱想,什么难产呀,出血呀……等等的。我偷偷地跑到村子里一个有卡车的同姓大哥那里,让他做好送妻子去医院的准备。随着焦虑地等待,我开始怀疑大夫的水平了。我把这想法告诉堂哥时,他没肯定也没否定,更让我捉摸不透。于是心里盘算着,如果再过半小时还没动静,就得去医院。我掐着指头一秒一秒地数着。突然,厦房里传来妻子急促的叫喊声,且一阵紧过一阵,让院子里所有人都拼住了呼吸静听着。不知怎的?我突然冲进了产房,只见妻子脸色苍白,表情痛苦难堪,双手抓破竹篾席,土炕都被抓出了一个坑。手指甲里流着血。大夫坐在一边一动不动,大婶不停地给妻子擦着下身。我伸手抓住妻子的手。她紧紧地拉住我。眼里流露出恐慌,痛苦,和求助的目光。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地抓住她的手,想通过手的传递来分担她的全部,尽管她狠狠地挠我,掐我,拧我,甚至扇我耳光!我都理解此刻的她!

  终于见大夫动手了。他看了看妻子的动静,起身从窗台上拿起一只葡萄糖瓶子让大婶塞进妻子嘴里。让她吹起,让她用力,使劲!妻子努力地照他说的去做了几次后,有气无力了!大夫大声说:“加油!看到头了!”妻子听了,又用力!又使劲!终于看到一个黑黑的头顶慢慢出来了。说是迟那是快,只见大夫双手托起婴儿的头,猛地一拉。一个白白胖胖的婴儿带着胎盘一起唰的落在了炕上。接着:“跟哪跟哪”地叫了!大夫说:“是个女娃!”大婶给窗户外边喊着:“是个女儿!”

  我的女儿降生了。她的母亲回头从上到下把女儿看了一遍,含着泪花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后来。我问她:“都那么痛苦,还顾得上看孩子?”她说:“我一直担心,生下的孩子会不会长着尾巴,或者缺少了什么!当我看到一个全活的孩子时,才放心了!”

  那夜,不知咋的?女儿啼哭不止,喂了葡萄糖水,甘草水,她都哭!妻子没有一点气力管她!我只好抱着女儿,怎么哄都无济于事。女儿大声哭,我偷偷地抹着眼泪,直到天亮。大婶过来,打开襁褓,女儿一下子拉出了挤屎,黑黑的,黏黏的一大堆,马上停住了哭泣!原来叫屎给撑哭了!

  妻子坐月子的时候,我似乎忘记了给她吃八只母鸡的诺言,唯独吃了一只,还是二姐从她家里捉来的。三十天来。妻子喊着饿。我下了挂面煮了荷包蛋,以为是最有营养的饭食。第一顿饭的锅碗还没有刷洗,妻子又喊着饿了,我一边洗着碗,一边又重复着煮面,很是狼狈。满月后,妻子看到挂面就要吐,唯独想起八只母鸡的事,说我骗了她。去县城的当儿,一个同学招待我,买了一只烧鸡,我谎称自己肠胃不舒服。一只烧鸡囫囵着被带回了家里。我没去敲父亲的门,偷偷地喊醒熟睡的妻子,她在被窝里享受了一只囫囵的烧鸡。

  天亮了,我端着一些骨头去扔,正好遇到父亲。他说,昨夜就闻到了烧鸡味。我的脸火辣火辣的。父亲说:“没事的,养了你的时候,我偷偷地给你娘煮了鸡蛋,没敢给你爷爷喘(说)。”说完还诡秘的一笑,让我些许有了慰藉。

  在抚养女儿的过程中才真正理解了父母的不易 。屎一把,尿一把,从湿处摞到干处,如同笤帚头大的婴儿长成一个个体。里面的辛酸,只有当了父母才能真正懂得。

  初为人父,伴随着茫然。我在茫然中似乎懂得了一些道理。遇到认识和不认识的顽童就如面对我的女儿一样,真心的欢喜着。遇到认识和不认识的大肚婆娘蹒跚着走了过来,就如面对我的妻子或者我的母亲一样,真心地敬仰着。

  初为人父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