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苦楝树发芽的季节,我常常听到母亲在哀叹说,又要上春荒了。
这时节我心里总感到恐慌和不安,母亲从表姑家回来,得知表哥去要荒(要饭)已有好几天了,要回来很多米饭糯米园子,和快要软化了的炒米糖。看着母亲羡慕的神情,我找不出要说的话,一连几天母亲总时常提起这事,其实我早已体会她话里的用意。
一日母亲从表姑家带回一碗米糖,弟妹们吃的津津有味,我心里又感到了焦虑,母亲好像憋了几天的话终于对我说出来了,燕子。我和你表哥说了他答应带你去,反正又不是在家门口又没人认识你,再说你又是小孩子,怕什么呢。我沉默了,感觉到周身的血在沸腾脸在发烧,那一夜我有很久没有睡意。好像就要上战场的感觉,我脑海里在反复练习,当靠在人家门口时怎样开口。很早我就去表姑家等表哥了,我就带了一只蓝边大碗,把它藏在衣服里面。表哥穿着那件退了色还打了很多补丁的中山装,头发枯黄干燥蓬乱。他用不乐意的目光瞟我了一眼说,你不怕丑吗?我低着头说,他们又不认识我,只要吃饱了就行,我嘴上这样说可我心里还是七上八下,表哥大步走在前面,我默默紧跟在后头,走到通向邻村北沿的路口,表哥不耐烦地说,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去撒泡尿。可老半天不见表哥从那边走出来,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不愿带我去,他偷偷溜走了。
我站在那里许久怀里抱着那只蓝边大碗,心里酸酸的,真不想回家,不愿看到母亲失望的眼神,我抬头望着苦楝树盼望它能早日开花,因为那时候麦子就黄了春荒也就随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