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看来,您亲自动手写的东西确实是丰富多彩啊。是不断有人找您写剧本吗?
最初在松竹公司那会儿,不管谁来找我写,我都应下来,写了相当多的剧本。我就是这样从起步经过一段飞跃,留下了各种各样的作品。公司的决策层和制片人读了这些剧本后很放心,认为什么样的东西都可以交给我来写,所以后来就变成滚雪球了(笑)。通过接这些活儿,我逐渐掌握了一个匠人的技能。不过,这也存在一个个人喜好的问题,也有人讨厌我写的剧本。我能一直坚持写到现在也是命运使然吧。如今回过头读这些剧本,我总能感到自己所做的是非常棘手的工作。
您有什么秘诀吗?
如果打算自己拍,剧本写起来多少会好一些。因为我不会腻烦,结局也会比较有趣,会沉浸在一种创造一切的满足感中。有些剧作家显得很清高,但我磨炼技艺的愿望很强,所以谁来找我写,我都会接下来。
您经常储备一些存货吗?
是的。和商店一样,剧作家没有存货是不行的,这是我的想法。所以,没人来找我写的时候,我也要写些东西存下来。
这样很占用时间吧?
我五天就能写一个剧本,都是想好后一气呵成完成创作的。我必须做到有人来找我,问我“有剧本吗?”时,我能马上拿出来。我所经营的是一家“不用预定的餐馆”。如果你是一个专业的剧作家,你必须常常要在橱窗里摆上你的商品。如果这使你感到痛苦,那说明你完蛋了。如今我还在写剧本,就摆在这里呢。我想这些剧本得等我死了才能拍出来吧(笑)。那些老人很少有人自己主动去写。一提起我,他们都会表现出意外的神情。不过,这是工作,必须去做。
您说五天写一个剧本 ,听起来您很淡泊。不过这时间也太短了吧?
我的情况是,如果第三天还想不出好点子,这个剧本就算不行了。结构在开始写的时候最好不要一下子限定住。即便在写提纲的时候,我认为细节还是在没有实际动笔之前不知道为好。过了三天,有点担心的时候,你可以将写好的东西逆向斟酌一下。总之,大的方面概括好后,一边定细节一边写,并且要一边舍弃一边重新思考。就是这个啦!就剧本而言这叫什么?就是带着闪烁的东西爬山。这有点难以理解吧?
不,我感觉自己明白了。
这就是创作。因为写那种算计好的东西不是创作,那种算计好的东西没有趣味。人都有个“自我”,是这个自我在创作。这就是说,创作就是盯住“何谓自我”。
如何发现剧本中的“自我”呢?不是抱着胳膊沉思,而是在写的过程中发现。如果是一个木匠,他是在削木料的过程中发现“自我”的。懒得去做这些的剧作家,他的才能很快便会枯竭。在五十岁前,已经具备才能的木匠,如果他弱得一削木料就折断的话,他就再也削不了了。他不是疲于生活就是疲于自己的头脑,不能发现新的东西。人既有脆弱的一面,也有坚强的一面,如果削的方法适当,就能将其排入剧本中的桥段中。只有这个成功了,才可以说你能够描写出一个人物了。
这是一项吃力的工作啊。
所谓描写人是什么呢?就是分析那个人。为此,你要描写那个人物的前前后后。这样一来,你就要用脑子思考,是很令人疲劳的。也就是说,就靠一个剧本来维持生计是很难的。你会没完没了地感觉到自己所写的东西不值钱了。打破这种壁障的方法,我认为就是保持对人的兴趣。
我去苏联的时候,见到了一位电影剧作家。我问他:“在此之前您写过几部剧作?”他回答:“两部。”我再次问道:“今后打算再写几部?”他告诉我自己已经上了年纪,靠领取养老金生活。我感觉这种人不能被称为电影剧作家(笑)。人不经磨砺的话,才能便会生锈。
电影剧本三阶段
电影剧本与小说不同,存在许多制约。电影的放映时长是限定好的,并且还要考虑到演员等因素。总之,电影最后必须令观众信服。
尽管写了许多剧本,但我必须做到所有剧作都要有所不同。就像小说逃不掉对风景的描写那样,电影剧本每场都要出现人物,而且必须分三个阶段将戏定下来。这就是沿着序、矛盾与结尾这三个阶段来写。
在序的部分,我们必须说清楚这部影片是什么样的影片,有什么样的人物出场。接着,这个人物必须遇到困难。最后的高潮部分必须发生在这个人物身上,以此结束全剧。这就是一道填满食材的美味佳肴吧?在这里休息片刻那可不行。在所有场合中,要排除无聊的场面,极力罗列精彩的场面。这些在实
际生活中不可能存在,但这是让观众瞧热闹的,所以要敢于尝试。
这样做不心虚吗?
从写作者的角度来看,这是会令人神经衰弱的。将棋有对弈三日之说,我经常下将棋,所以我很清楚,如果继续下下去,人的精神会受不了的。不过,对于剧作家来说,写剧本就是一个人下将棋,必须下到最后一步,的确很累,很辛苦。我常常听人说,去洗个澡点子就有了,或是去散散步就写出来了,可我从来没有这样过。我是一动不动地坐在桌前,鞭策自己,冥思苦想。在这之前,剧本已经有了大的框架,所以每次我就是重新审视,朝着主题掘进。如果爬到了矛盾的坡顶,下面就要下坡了。这条路进到了我的头脑中,剧本就这样一步一步向前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