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是我一同学,记得上高中的时候,我们被分在同一班,刚到一个新集体,大家都很羞涩,没有人愿意多说话,菊花却是一个不甘寂寞的人,叽叽喳喳,全班就她一个人的声音,于是,我第一个认识、第一个记住的就是她。
她的名字很有诗意,并小有才华,性格很奔放,喜欢展示。我性格内向,不喜欢过多表现,对她总是说话粗声大嗓高调很有点嫉妒,怎么一个人可以那么张扬呢?其实她的长相实在不敢恭维,长长的鸭蛋脸只是下巴略方一些,失去了应有的美感,一双不大的眼睛里有两个棕黑色灵动的瞳仁,鼻子算不上很挺,鼻头很宽,与鼻子相比,嘴不但大而且厚实,一笑更是完全占据了脸下部那点空地。留一个精干但不是很齐整的短发。个子不是很高,并且骨架较宽,绝对不是苗条型的。她最让我羡慕的是一身的好皮肤,是那种白里透红,嫩得出水的样子,尤其是脸上天生粉嘟嘟的,好像一掐就要出水似的。拥有这样令人羡慕的皮肤,她人却一点也不娇气,总喜欢挽起胳膊,捋起裤腿,露出粉嫩的肌肤,给人一个大大咧咧、作风泼辣的印象。
相处时间长了,我反而喜欢上她,因为她为人坦诚,待人热情,助人为乐,并且学习上进,除了不拘小节,稍微邋遢一点,其他也没什么缺点。我们最终成为很要好的朋友。
高中生活节奏快而紧张,很快就临近毕业了,相互有好感的异性同学开始明确关系,有的相互传递信件,有的公开交往。菊花,这个我以为对一切都不在乎的同学,也向她倾慕的对象悄悄地送出了自己的书信,很明显对方拒绝了她。那几天,她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学习更是没有心情。有一天,她一个人离开学校悄悄出走,被好同学发现,有几个人就跟着去追她。我也是其中之一,她在前边边走边哭,我们几个人追上了,却怎么也拉不回去,挣脱开,她又继续边哭边走,大约走出十几里地,最后只剩下我和她两个人,我怎么拉她也不愿回去。在一处空旷的田地里,她倒下去放声痛哭,任我怎么拉也不起来,直到最后耗尽了力气,又抽噎了好一会,她才自己静静地站起来,擦了擦脸上的泪花,对我说,你追我干什么,谁要你管。说完,竟不顾我,独自快步向学校走去。我一肚子委屈地跟着她,直到走进校园,她没有和我说一句话。
那一年她没有考上,暗恋的那个男生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她选择了复读。我考上了一所师范院校,虽然不是我理想的学校,但是农村孩子,当时只要考上大学,能有一个铁饭碗就很不错了,在家人的劝说下,我走向省城,开始了我的大学生活。临别,我曾给了她许多鼓励,上学期间,偶尔也给她写信,那时也因为电话比较少,联系很不方便的。不久之后就听人说,菊花去四川了,有同学说是因为她姥姥家在四川,她去四川复读,因为那边录取分数线比陕西的低些。我们都在心里默默地祝福她。
第二年她仍然没有考上,后来就听说她结婚了,嫁给同村一小学同学,据说那同学因为小时候发高烧,有点反应迟钝,但是好在,同学的父亲因为工作关系已经将一家带进省城,菊花也因此成为了市民。哦,她一心想要跳出农门,这也不失为一条捷径。我听到这个消息,不知为什么竟有些担心,她会幸福吗?
那年寒假,我去她们村走亲戚,特地去她家找她,她正好在家,看到我高兴极了,一如既往地用她热情而高调地嗓门和我打招呼,并非要拉着我在她家吃饭,和我说起她的婚姻,她说她丈夫很像她的表哥,让她觉得亲切,表哥也考上了一所大学。丈夫家庭情况不错,有个小姑,夫家在省城中心有一家店铺,她帮忙料理生意。提起做生意,她更是很兴奋,和我谈了很多生意经,看来这份工作很适合她,她做的很成功。谈到夫家的事,她又有些抱怨,说本来按他的想法,生意应该会做得更好,可是婆婆不听她的,小姑更是和她作对,丈夫根本就没有主见,家里的事由着小姑和婆婆摆布。她还热情的邀请我去她们家,告诉我她的详细住址。
那次我们分别大概有一年,因为有事去省城,带着好奇我按照地址去找了她。我找到她的家,她的小姑告诉我说菊花正在店里照看生意,就领着我们走进一处略显偏僻的小巷。在一个光线幽暗的店铺里,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五金工具后面我看到正在忙碌的菊花,她穿着很华丽,但满脸的汗水显得很劳作。看到我们依然那么粗喉咙大嗓门,在她夸张的笑声里,我听出了热情与掩饰的不安。她带我们去了她的住处,那是一个只有20平米大的小房间,布置的很艳丽,墙上挂着她和丈夫的婚纱照。那天晚上,我们就住在哪里,第一次躺在席梦思床上,我感受到她的生活颇显奢华,但我从她对丈夫、婆婆、小姑的不满的叙述中听出了她生活的艰难。虽然我嘴上说着鼓励的话,心里却为她深深地担忧。
大概又过了两年,就听说她有了一个女儿,由于小姑和婆婆的挑唆,她离婚了,带着孩子回到了娘家。哦,她会怎样呢?我心里满是猜测与担忧。
这之后我们有七八年都没有再见。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们在路上碰到了,她首先兴奋地大喊我的名字,惹得路人纷纷回头,我也很高兴,她一边大声打招呼,一边用力拍着我的肩膀,我注意到紧跟着她的另外一个人,她介绍说是她丈夫,是某小学的教师,低声告诉我说,丈夫前妻去世,留下了三个孩子,还有她自己的孩子,他们现在生活的很好。哦,他们一个是农民,一个只是一普通的小学老师,却要供养四个孩子,他们生活能好吗?我很怀疑,但是,我从她的表情里一点也看不出辛苦与抱怨,她依然像学生时代一样乐观开朗。她还是那样热情地告诉了我她现在的家在哪里,一再邀请我要去,仿佛急于向我展示她幸福的生活。我们交谈了很久,直到一辆汽车经过才将我们冲散。彼此留下联系方式之后,就朝各自的方向走去。
那次分手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不过我真的发自内心地为她高兴。菊花,我的热情、勇敢、开朗、真诚的同学,她敢于追求自己的幸福,即使深受挫折,却依然阳光,我从她身上看到了力量,看到了生命即使挫折却依然坚强向上的精神,我深深地祝福她,祝福她不要受这功利世界的影响, 在宁静的田园守护自己一生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