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柳村里,像我们这么大的人都知道,在大山脚下一条小小街道,曾经有一个裁缝,他的手艺几乎远近闻名。
那时最时尚的东西,就是家里有一台收音机,除了领导以外,个别人手腕有一块上海牌的手表,个别人家有一辆永久牌的自行车……
如果,去哪里玩耍,穿上一双灯草绒做的鞋,一双短装的尼绒袜,一身整齐的中山装,而且,如果还是四个荷包的话,那么这个人在当地也算是个人物,在农村那个旮旯的地方,说话差不多都有一定的力量。
而咱们的老爹,当时在方圆几十里,那个不大不小的地方,他的威名也不亚于一个四个袋子的干部。
源于,在当初那个只知温饱的年代,穿衣吃饭都不会讲究什么款式,而且,当初吃饭要饭票,扯布都是要布票的,就算扯好了布,如果要想穿点得体的衣服,还得老远八天的去找裁缝。
我们公社,当时的企业就有打米机,窑罐厂,养猪场,相对来说,上街与下街的两台缝纫机就是当初最时髦的产业了。
老爹,那时,就是凭借一台缝纫机吃饭。当然也凭借溜麻的手艺扬名。而且还在百忙之中,还要管理其他事务,偶尔要去村里收收款什么的……
穿梭针线中,一把尺子,一把剪刀,一个熨斗,在手中不停舞动。几乎,忙得饭都顾不上吃,通常都是,他家里面的,也就是我的母亲,(一位贤惠且能干的女子),山里的田间土地的活,几乎都是她与爷爷种。除了种地,担水,而且经常给洗脸水亦或早晚饭,放到他手边。
因为,存放在垫板上的布匹堆积如山,那一双残疾的腿脚很少停歇过,那时的老爹很受领导们的青睐,除了裁剪衣服,领导还委以重任,让他给企业管理财务。
忙碌的日子,几乎忘记休息。有时深更半夜,就有算盘珠子的响声,也有缝纫机脚踏板有节奏的声响,甚至于半夜,鸡叫……
每一天,来来往往的人不断,围绕着老爹身边的有老人,有妇女,有小孩,也有姑娘……
远远的就会听到“李师傅,李师傅”那热乎乎的亲切声,老远就听得见,清清脆脆。他们有的挽着泥巴腿,有的背着背篼,挽着泥巴腿的是刚从田梗间,上街带包烟,顺便来取衣服的;挎着竹篮,打扮得干净的媳妇,那是来闲聊,也是来给她儿女们做新衣的;背着背篼老妇人,那一背布匹呢,那是准备着给她女儿作嫁妆的枕套,蚊帐,以及作嫁新衣……
说起李老爹做衣服,还闹出一些好笑的事,我们队长家有两个小孩,男孩的名字叫“月红”而女孩的名字叫“轻松”,而且,他们兄妹之间都大不了多少。李老爹呢,总是混淆着,给妹妹做的裤子,老是做来她哥哥穿。而妹妹呢总眼巴巴的等着,等到做好了,又变成了哥哥的……
由于布匹太多,每一段布料都要登记过,那时放在案板上的粉笔,有红有绿,都是用来做登记的,每一匹布都很仔细地标记来自哪个地方,什么名字,以及男女裤子衣服作标记用的。经过一场笑话后,这样的规划,闹过的笑话也就总结出来一个经验。
生活在风火中度过,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一天到晚,那双不灵便的脚,不停息的踏着踏板,而嘴里也悠悠地,时不时哼着跑了调的小曲,而,两个小女儿呢,一个左,一个右,有事无事地就守在身边。
每逢扯下漂亮的花布,女儿们都会围绕老爹,抢着要给她们做新衣。而且,她们都刁钻精灵,总是吵着,打闹着,一个女儿要“爸爸”先给做她的领子;一个女儿要“爸爸”先给做她的袖子……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间,企业倒闭……一切变成过往云烟,老爹的缝纫机也成家中一个醒目摆设。而老爹的威望与他李师傅的名称,在十里八弯,渐渐地被人遗忘。倒是,旷野里,地里田间,多了一个与太阳与月亮作伴的守望者。
你看!他轮起的锄头与他手握剪刀一样的麻利/他承受的能力与他剪裁的图案一样得体/他给太阳,举得高高/他给土地,松了了又松/尔后,又轻轻给土地铲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