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满目萧索的清秋时节,藤黄暗绿如繁星乱点。阳光下,几家老店慵懒地卧在老榆树宽厚的怀抱中。翻至余温残留的一页,总是不觉深陷,以为那只是昨天与今天的跨度。这一叶阳光之前,原是连绵了多久的细雨啊!
曾也飞雨淅沥,似梦中岑寂的雨巷,掠过一个单薄的背影。静默的流年里,我目送它彳亍远行,消融在细密如丝的“小蛮针线”中。流光以它温婉的唱腔吟唱了一曲骊歌。不早,不晚,恰逢在那一段空漏的光阴里。
“长亭外,古道边”的“芳草”被东风刬尽了又生,一岁一枯,一岁一荣,与黯淡的香花气息和着煎煮了一壶味苦的扶头。醉人,亦困人;困人,而伤人。
风起云涌,又是一地败叶轇轕。不知是风吹斜了我的视线,还是烘干了那勾雨后的残墨,诗意奄奄,而心中的酸涩笔楮难尽。
昔年多情不改,偏爱清嘉绝尘的景致,那凭空降至的一抹离逝了,正如它悄悄的来。凋敝与重生在这愔愔邂逅,仿佛我也穿过了一个轮回。斑驳稀碎的人影中镂空的部分,漫是阳光勾勒的沧桑。
有些细腻的心思积淀了,果真如那过眼的云烟。眼底朦胧,究竟是那雨,到如今才消歇,还是我本忘了,从中走出来?潦水收尽的地面,暗自敛藏了一指阳光。往事浓烈了,又清癯了。跳过那些无望的痴缠,岁华依旧青葱。猗郁的年月,寥落的心事,匆匆的行客,在宛若一池秋水的双眸中潆回,一来一往,仍旧枯黄。
旧忆织造,安恬入梦。手中半开的书卷流走一缕芬香,字里行间都是初时的情愫,漫长、繁缛。秋意薄凉,剔尽杂枝,方才似要涨绿而又未来得及出芽的一簇,在即将来临时的浓密和繁阴面前止步,悄然退场。这次,盈在眼中的泪没有涌出。或许,见惯了生死与别离,便会知晓,经年果真会遗忘。
青春,被时光的河流冲淡了。尚有灼热情怀时候持抱的幻想,历经了打湿又晒干,晾干了又淋漓的过程,终于从那几叠邃密的小字上开始蔓生。待花繁叶茂时,戛然停笔,便是完结的句点。
榆钱不飘了,梢头挂着的只剩叶脉的叶子,终于放弃了。夹紧书本行色倥偬的学子,不久也会像那滴雨墨一样风干在记忆里。透过雪白的纸,便会看见朵朵淡淡的墨痕。只是在我眼中,那是尤为清晰的一朵。
我仅听了一曲骊歌,差而就潸然泪下,可怜这盘桓了几度春秋的老榆,与远客道别后又相迎,迎来后又送去…
深秋,夕阳余晖洋洋洒洒,笼起一层昏红的薄纱。耷拉着脑袋的老店,似被时光剥离,掉进了光阴的狭隙,出来时身上爬满了岁月的指纹。与我们一样,它们也挂着依依惜别的神色。可能如同这段年华的暌别一般,我们与它们也将不复相见。
清灵的四月,在轮回之境;眷恋的故人,渐行渐远;腐烂的香樟叶,了却了尘寰的修行;覃思的学子,负上了厚重的行囊。青春的余温一层层褪却,我只能吞泪为那一页页往事深情送别。旧忆尽头凌乱的丝丝缕缕,相继离散。泛黄的纸片墨痕未干,熹微的余光中又多一位行客。说会走,不堪留…送别的不只昨日,还有今天…
那还在秋风搀扶下蹀躞的人,安享清闲,来年大概就被久待的喜悦送别了。不愿做万千风景中悲凉的一抹,此刻的我又该暗自送别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