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夏末,我的病正以如火如荼之势发展着。听说有位姓殷的医师十分了得,父母就催着要我赶去求治。
殷医师30左右,虽非世代悬壶,却是拜了名师,听说不管什么病,他都能药到病除,神医一般。
一大清早,我就去医院排队,好不容易挂上了号,又等了大半天,才得以进得诊室。
殷医师头也没抬,只顾自己在看着什么。见状,我不敢作声,也不敢坐下,终于听到他问,什么病,这才答道,膝盖痛。
殷医师抬头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皱皱眉头说,几年了?我小心答道,一年半。
殷医师挥了下手,我不明白他什么意思,顺他的手势转头看去,那边坐着一位老医师,花白着头发,伏在桌上不知在做什么。
你的病我治不了,找有经验的老先生吧,喏,就他,姓颜的。
可我是来请你治的,人家都说你……
殷医师好像不愿听我说他好话,又皱皱眉,跟你说过了,老先生有经验,你找他!
我嗫嚅着还想说什么,见了殷医师的神色,只好噤口。下意识回头,见颜先生也正转脸看我,便移步走了过去。
其实我是知道这位颜先生的,近些年里,人们说到他,口气无一不带敬佩。许多农村人进城看病,不管是不是去找颜医师,都一律说成是看颜先生,这说明,在普通病家心目中,颜先生已成了某种寄托或者某种象征。
刚进医院时,我在院内四处的墙壁上看到了几张大字报,矛头所向正是颜先生,罪名是当时最时髦的,反动学术权威,大字报作者署名,却是殷医师。
我有些不明白,颜先生确实有名,有名而成反动学术权威,似也有理;可他殷医师不也挺有名的吗,起码我今天就是冲着他的有口皆碑去的。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我在颜先生旁边的凳子上坐下,静下心来,配合老人望问闻切。
颜先生非常仔细,把脉望舌,详细问过病程之余,又检查了膝、髋还有脊椎等关节,小心而认真,最后才开了处方。末了,他关照我,服过5帖再找他转方,到时候,视变化再作加减。
6天后,医院内大字报更多了,我没心思细看,径自进到诊室,却见颜先生的座位让一个女医生占着。我过去询问,女医生看看病历,面无表情地说,他,隔离审查了,说着,拿眼睛瞟了下不远处的殷医师。
我把颜先生那天的话说了一遍,女医生说,我看这方子也没什么问题,要不你再服几帖吧。
前5帖药服了确实轻松了些,此后却一点也觉不出缓解了。
我没再去医院,颜先生是见不到了,至于殷医师,即使你找他,他也不拿正眼看我。
殷医师不久当上了医院革委会副主任,颜先生则始终处在被打倒的位置上,直至去世。
N年后,在报上看到一则广告式的新闻,介绍的正是殷医师,别的我都不感兴趣,“师承中医名家颜之焕”这句引起了我的注意。
总不至于还有另一位叫颜之焕的名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