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藤是间咖啡馆的名字,和我的住处隔路相望,在合肥这个跟在时尚身后半步的城市,长春藤就算有些名气了.长春藤毗邻一家酒楼,食客车马往来,醉者嬉笑送迎.而一墙之隔的长春藤总能固守着平静,常去长春藤坐坐,心境都可变得淡然闲散些.
这个夏天隐隐有些不同寻常,酷热和台风交替袭来,让人时常有虚脱的感觉,我便去长春藤.几年前开始喜欢长春藤,但那时并未关注那些藤蔓,它们或婆娑而上,或婉转低回,倚着墙壁,攀着铁栅,无声无息地蔓延,近在身旁却倍觉寥落.长春藤这名字,或许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猜度,店名如此,又亲见它们日日碧绿欲滴,便觉着真的相宜了.
恋上一处所在,如恋上一个人,是再容易不过的,眼见着种种好处,便放任自己沉醉下去.我尤爱店内宽大柔软的沙发,日日来坐,也不生厌.亦爱它清爽幽静,虽然时有客人往来,但从不纷乱嘈杂.仿佛到了这里,人人都习得礼节,放慢脚步,压低语调.只能见到人们轻声交谈,服务生安静地站在阴影下一隅,不时轻轻走来招呼一下.长春藤依然静静地悬挂在窗前和隔栏上.
那段时日我经常整晚不能够好睡,有时在夜里醒来无法成眠,便下了楼跨过马路踱进长春藤.这里的夜晚宁静暧昧,暗黄色光晕中,每张脸庞都生动多情,每双眼睛都顾盼生姿.绝非放浪形骸、醉舞达旦的刺激,却是夜阑时分最蚀骨销魂的暗香浮动.我总在长春藤里喝啤酒,常在醉意酽酽时候瞥见天色微曦.
最后一次同小雅喝酒是也在这里.其实,我与小雅喝酒多在这里.通常我们清谈佐酒,或互打机锋,或自我解嘲.我说“我未成名君未嫁,可能俱是不如人.”小雅就答“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于是两人相视心照,携手共赴醉乡.各自有些过往让人唏嘘不已,却刻意略过不提,一时一地心境契合便成知己.
某日夜半,我被小雅电话扰醒,到长春藤的时,店里客人已经寥寥.小雅提着把琵琶,趿着拖鞋,短裤背心地就横了进来,我很有些意外,服务生和其他几个客人的眼睛也似乎骤然明亮起来.接着,孤寂的琵琶声就在幽静的长春藤里响了一夜.我一直那么看着小雅,她素颜,敛眉微笑,一言不发.我如痴如醉,深为倾倒.却不知那便是小雅与我告别,当时只道是寻常.
此后小雅杳如黄鹤,想是一别山长水阔,就如之前那许多次离开,没有告,只有别.小雅常说要彻底离开,可谁能料到,何时何地,她会再次出现于我面前,出现于我生命中,一切宛如初见.
后来我仍在长春藤里喝酒,每日里心跳呼吸正常,工作休息照常.许是衰老的迹象,有时我独坐,也能听到耳畔有小雅的琵琶声.某天夜里我又被隔栏上的藤蔓吸引,枝叶掩映灯光,恍惚醉意里,眼中泪、心中事、意中人,一时翻涌.一个眼睛异常明亮的女服务生一直立于不远处,听我喃喃自问,这藤,什么名字?她始终微笑,不发一言.
昨夜梦又不成,又至长春藤,我忽然想起,和这咖啡馆相与的时日久矣,却只与酒相知,从未试过长春藤的咖啡,究竟是怎样一番滋味呢?也许,我会点一杯咖啡,问一问那个女服务生,那些藤蔓,唤作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