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蔷薇现代散文
夏天,在一场接着一场的雨声中悄然来临。
窗前,除了清脆的鸟鸣,偶尔还可以听见知了不徐不急的叫声,天气在渐渐地热起来。
傍晚散步,无意中拐进一条巷子,突然见到一面墙上挂满了红火的蔷薇,朵朵似火,朵朵娇艳。许久不曾见过这样热烈地盛开着的花儿,这样仿佛用尽全身力气绽放的花儿,瞬间,唤醒我儿时的记忆。
六岁的时候,我家从孔望山下搬来洪门,就住在蔷薇河边的果园宿舍里。说是宿舍,其实只有两户人家。一般农场(那时果园也称农场)会在果园靠近人家的地方盖几间房子,一则解决职工的住宿,二则防止附近的人偷盗。宿舍的前面和右边是果树林,后面是一个叫酒厂队的小村庄,左边就是蔷薇河。
小孩子好动又心无芥蒂,没多久,我就和酒厂队的孩子们混熟了。很快一个叫大小花的女孩就成了我最好的朋友,她是女孩子们的头。
曾经很迷糊,大小花这名字,又大又小的,是什么意思?待到她告诉我小花是她的小名,而大是她在女孩中的排名时,我终于忍不住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如此新鲜好玩的叫法,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大小花个头挺高,眼睛黑白分明,最特别的是她的脸蛋,永远红扑扑的,就像两只红苹果,看着就叫人喜欢。大小花不仅长的好看,而且什么家务都会做,做饭炒菜、搋面做饼、挑菜喂猪等等,她还认识很多的野菜、野花,就是玩的花样也是层出不穷,抓沙包、站牌九、踢碑等样样拿手,在我小小孩童的眼里,大小花简直神了。
只要一有时间,我就跑去找大小花玩。
一天下午,我们一群人在大小花家玩沙包。大小花玩了一会儿说面起了,就起身去做饼,我们几个继续抓沙包。不久,我忽然闻到一阵香味,同时还夹杂着一丝丝甜味。抬头,只见大小花正端着一簸箕黑乎乎的东西走进房来。
不是做饼吗?这黑乎乎的是什么?我立刻跳下床来。
“这是什么东西?”我瞪大眼睛问。
“这是山芋饼啊,就是用山芋面做的饼。”
“山芋不是黄色的吗?怎么做出黑色的饼来了?”
“玉米饼才是黄色的呢,山芋饼就是黑色的,你尝尝,可好吃了。”说着,大小花揪了一小块递给我。我拿着黑色的饼,左看右看,就是不敢吃。
“哎呀,你吃呀!”大小花说着一把将饼塞进我嘴里。吃到嘴里的饼,糯糯的,不但香而且很甜。
“你家的饼可真好吃。”
“你家的白面馒头才好吃呢。”
我很奇怪她为什么这么说,刚刚不是还说山芋饼好吃吗?而且山芋饼可比白面馒头甜多了。虽然不明白,但我后来常常拿了白面馒头去换她家的山芋饼和玉米饼吃,我们吃的都很开心。
春天里,我们常常跑到蔷薇河的河堤上去玩,大小花总是带着挑野菜的篮子和尾巴似的妹妹银花。
蔷薇河真宽啊,河上还有很大的船,突突地叫,大小花告诉我这叫机帆船,可我不懂什么叫机帆船,她说就是不用手划还能跑得快的船。我们站着看了一会机帆船,看它向北跑,反正也不懂,也不知它要往哪里去,且丢开,采花去。
河堤上的花儿草儿也多,从河堤到河边一眼望过去,都是野草野花。蒲公英是成片成片的,野韭菜是一窝一窝,狗尾巴草总是高出其它茅草,在风中摇曳着尾巴,好像在像我们招手。
我们在河堤上疯跑,看见野花野菜就停下来,或两个人一块,或三个人一堆儿,边挑菜边玩耍。
我总是跟在大小花的后面,不停地问东问西:“这是什么”?
“这是‘猪耳朵’,猪最喜欢吃了。”大小花一边将‘猪耳朵’铲起来,一边晃掉它上面的'泥土,扔入篮中。
我看着‘猪耳朵’长长的叶子,绿绿的、肥肥厚厚的,两边卷曲着,还真的有点像猪的耳朵。
“真像。哪这个又是什么?”,我一边用手指着开着淡紫色小花的地方,一边瞪大眼睛。
“这个你都不认识啊,这是‘雀雀蹲’啊。”
“‘雀雀蹲’这名字真好听。可是它不像小雀子啊?”看着我歪着脑袋趴在地上使劲地瞅着‘雀雀蹲’,大小花大笑不止。听见笑声,大家全跑过来,叽叽喳喳,或捂着嘴巴或指着我,笑得前合后仰,我一时羞红了脸,不知错在哪儿?
草丛里有蚂蚱。大小花教我揪一根狗尾巴草,将捉到的蚂蚱串在狗尾巴上,拎回家撸下来喂鸡。喂完鸡,一看两只手,染成了青色,要好几天才洗净。
有时候,我们一并排地躺着河堤的坡上,嘴里嚼着刚刚找到的辣辣根或酸溜着,面对着蔷薇河,静静地晒太阳,那多半是下午没什么事的时候。
初夏时节,河堤上不知从哪儿冒出这儿一丛、那儿一堆盛开着的花儿,红的粉的,漂亮极了。那小小的花儿一簇簇绽放在枝头,仿佛用尽所有的力气,鲜艳而明快,让人欢喜。
“快来看啊,好多花!”我跳着脚,招着手,让大伙快来。
“啊,蔷薇花开了。”最先跑上河堤的大小花感叹地说。
大小花告诉我这是野蔷薇,上面有很多刺,不能用手摘。她还告诉我野蔷薇极易存活,春天枯黄的藤蔓,只要一场雨,它就会泼剌剌地长起来,很快蔓延成一堆堆、一丛丛的青绿,到了夏天就会盛开。
“你看,它的花儿多美啊!”大小花说这话的时候,两眼放光,脸上泛起红润,就像一朵盛开的野蔷薇,美丽极了。
盛夏的时候,孩子们还会下河游泳。只是这河并不是蔷薇河,而是酒厂队后面的一条沟。大小花、银花她们都会游泳,只有我从没下河。在大家的怂恿下,我也下到沟里,大小花和银花一人架着我的一只胳膊,让我用脚打水。几次以后,我学会了狗刨,但是游不远。一次回家说漏了嘴,妈妈知道我偷偷下河,从此被禁锢,以至于到了今日仍然只会狗刨。
我常常在大小花家玩耍,眼见大小花天天做事,却常常挨骂,有时候还挨打,而她的两个哥哥却从不挨打,就连银花也很少挨打骂,心中就有些忿忿不平。
记得一次我们玩砸碑(碑就是砖头),大小花忘了做饭。樊妈妈回来看见饭还没做,张嘴就骂:“你个小*丫头,你就知道玩。”边骂边抄起笤笆,冲着大小花搂头就打,吓得我们四散而逃……
回家,我和妈妈说起这件事,我说:“她就像一个恶毒的地主婆,老是打大小花。”妈妈说:“你小孩子家的懂得什么?她也不容易,老头子有病,两个儿子又大了,唉……”最后妈妈找出我的一条旧棉裤和一双旧棉鞋,这是樊妈妈要给银花穿的,我心里极不情愿,因为怕大小花再挨打,才拿了去。
我小学毕业升入初中时,大小花为了上学她和家里闹的很厉害。
记得那天傍晚的时候,后面传来叫骂声,我跑去屋后(我家屋后是酒厂队的自留地,向西约二十米就是村庄),看见大小花跑到菜园上,而樊妈妈手里拿着个笤帚在追她。樊妈妈一边追,一边不停地骂着,而大小花只是倔强地说“不,我就要上学,我就要上学。”
第二天早晨,我早早跑去看她。她缩在被窝,脸上和膀子上都有柳抽子(红印子)。我小声问她:“疼吗?”,她勉强笑笑说:“不太疼了。”我递过她最喜欢吃的小鱼干夹馒头,她没有伸手,只就着我的手咬了一口,眼泪却流了下来……
大小花最终没能上高中,而是进入生产队苦(挣)工分去了。自此,我们相见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我上学不再经过酒厂队,而她也没有时间再到河堤上。偶尔我们在河堤上相遇,她一定端着一盆衣服,说不了几句话,就要走。有时候,我们也相约秋天去桑叶岭采桑葚,但,终也未成行。
童年的时光,转瞬即逝,渐渐长大,渐渐疏离。
可是每当夏日,看见那一丛丛仿佛用尽全部生命盛开的蔷薇时,我都会想起大小花,想起我童年的伙伴,想起那个教会我很多东西,有着红红脸蛋的可爱姑娘,不知道现在她还好吗?生活的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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