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迹优美散文
时光冉冉,很多往事在不经意中已去的很远,甚至连最起码的轮廓都记不清了,但仍有某些刻在心灵深处的印记,在经过岁月的沉淀之后,只要稍一触碰它,反而愈加清晰了起来……
我的爷爷是一名新四军老战士,从抗日到解放,他随着部队南征北战,在解放军勇渡黄河的战役中受了重伤,被部队送回后方疗养。全国解放后,爷爷被安排到家乡的三零九部队兵工厂,任厂党委办公室主任。后来兵工厂改建为粮机厂,爷爷在继任几年后主动申请了退休……
从战场上活下来的军人,无一不对战争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在已无战争的和平年代,爷爷只能将他的战斗情怀寄托在各乡村的露天电影上,只要听说是战争片,无论放影场有多远,他都会抱上童年的我去观看。我记忆犹深的一次露天电影,是我暖在他的怀里看《智取华山》。当影片里的解放军小分队一路上攀悬崖、登峭壁时,电影场飘起了大雪,很多人怕冷,三五成群地离场,爷爷却看得兴趣正酣,用大衣紧紧地裹住了我,不愿离开……当影片中小分队终于成功地飞渡天桥险境,趁夜色摸上华山北峰,对守敌实施完美突袭时,爷爷高兴得连声叫好。接下来影片中突袭小分队展开政治攻势,促使华山咽喉要道千尺幢上的敌人投降。爷爷更是激动不已,就象他也在参加那场战斗似的,我在他怀里分明感受到了他在不经意间双手使出的力量。
那晚被冻到的我还是生病了,爷爷在我爸妈的埋怨中难得地认了错。事后他总是感慨如今的伢子们太过于娇嫩了,受不得一丁点儿的风吹雨淋,不似他少年时就卖命给地主当长工……
后来村里有人在爷爷面前怀疑《智取华山》中,突袭小分队的以少胜多时,爷爷就会对村里人吹胡子瞪眼睛。为了证明战场的真实性,他特意讲到了抗日时,在离家不远的京山打过的一场掩护战:一九四零年,日伪兵进攻白兆山,李先生的游击纵队决定实施反包围大转移,命令爷爷所在的游击队赴京山拖住应城的日军,那一战到最后,除爷爷所率的一个机枪班受命撤退外,余下四十一人全部战死,却在时间上成功拖住了二、三百多日伪军的进攻!队长戴竟成在中枪后仍与敌拼刺刀,杀敌三人后才再次中弹牺牲。两日后,李先生率部在坪坝镇成功围歼了日寇……
记得爷爷曾对我们这些晚辈说过:别借他的名字四处招摇。因为每一场战斗结束,就会有不知名的战友死去,正是有了无数无名战友的死,才换来了他与其他战友的活!
一九九零年夏季,府河的河水暴涨,很多人在河滩的回流中网鱼。已长大成人的我也陪着八十一岁高龄、但依然健朗的爷爷网鱼,记得那天网住的鱼真多呀!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同村的刘德志老人在我们的前面被一个浪头冲下了水……爷爷只匆忙地扔给了我一句:“不好!德志被冲走了……我得去救他!”在我的傻愣中,爷爷已一个猛子扎进了漩涡湍急的河流,再不见人影!唬的我也不加思索地一猛子扎进了水里……在水里,由于潜流太急,我一下子就呛了好几口水,我不由得钻出了水面,凭着从小和爷爷练就的踩水功夫,保持了身体不再下沉,却发现自己仅一会儿的时间,已被水冲出了很远。耳朵听到了岸上众人的惊呼,惶急的他们无一人敢再下水施救,只朝我大叫着让我上岸。我在滔滔的河水中四下寻找着爷爷的身影,焦急使我大哭了起来,口中不停地大喊着:“爷爷!爷爷……爷爷!”然而,除了四周的涛声和岸上人的叫喊声外,没了爷爷一丁点儿的消息!
我奋力游上了岸,开始随奔走的人群向府河的下游寻去。人人都叹息着说爷爷这么大岁数了,咋还敢下水救人呢!这下都不知被水冲到哪儿去了,估计凶多吉少了……
众人沿河滩向下游寻了约一里多路,正当所有人开始灰心时,我却眼尖,看到下游不远的一个回流处有一颗树,没入水的树身上正被一个人影抱住。我的.心跳一下子加速,和我一起紧跑了起来:不错!抱住树不放手的正是爷爷!我哭着向爷爷狂奔而去!
爷爷还活着!在众人七手八脚的帮助下,早已精疲力尽、命悬一线的爷爷终于被抬上了岸。在岸上,他微弱地对大家吩咐道:“……快……快去把德志的尸首捞上来!”他顿了一下,换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岁数不饶人……我救不了德志……水中我只能背着他的后背顺着水流往下……没多久,我就发觉他已被水呛死了,便拽着他的尸首顺游到这儿了……”最后他仍心存不甘地哀叹“唉……我救不了他……”
爸妈在经历了爷爷这次惊险的救人事件后,再不肯把爷爷留在农村了,苦劝爷爷住进了安陆城关。
历史的脚步终于跨过了二十一世纪,而我的爷爷却显得愈发的苍老了。暮年的他仍紧盯着他的后辈:严禁我们吸烟,喝酒只允许喝农村酿造的散装酒,若发现家里摆放着茅台、五粮液什么的,便会追问酒的来处。
我知道,爷爷这么紧盯着我们,是害怕他的后辈抵不住外人糖衣炮弹(送礼)的轰炸,从而变坏、变腐(他的子女多在官场)。
二零零二年,我爸也退休在家了,同年我和我老婆也主动下了岗。从那一年起,爷爷开始染病,并久治不愈……
犹记得当年爷爷对我说过的一番话:“四伢子,别为我的病难过!以往人们总是讲‘人活七十古来稀’,算一算我都活到九十二了……再不死,就成精了……你再看看你爸……他也老了、白头了!我看在眼里……心里实不想拖累了他呀……”我在他的病床边儿听着、听着,禁不住泣不成声……
一次偶然的机会,爷爷从我小姑的聊天中意外听到了一个消息:我的三哥在我爷爷的医疗费中弄虚作假——买通医生开假账,然后在每月底向民政部门全部报销(政府对爷爷这位老革命战士看得极重,对爷爷进行了特殊照顾,其中有一项便是让民政局对爷爷所有的开支预以全部报销)。
那天,爷爷令我将民政局的办事人员及我的爸妈、三位哥哥全部叫到了他的病床前,令三哥走到他的跟前,然后颤巍巍地举起手杖击打着三哥,嘴里大骂着他这个不成材的孙子……三哥跪在地上,半声都不敢吭。最后还是我的爸妈上前苦劝,并表示严教我三哥,让他把所贪的钱一分不少地还给民政部门,并去市政府当众检讨。爷爷终于扔了手杖,被我扶着躺下身去,他喘息着令民政部门的工作人员,决不准再不经审核就随便报销他的费用,他十分内疚地说:这是在挖社会主义墙角!在给共产党员抹黑(我三哥是党员)!
此事发生后,市政府尊重我爷爷的态度,对此事进行了核查,并严惩了相关人员。得知我三哥被撤职受惩后,爷爷心疼地对我三哥说:不是他心狠,是一个国家经不住大小蛀虫的腐蚀,别人他无力去管,但自己的子孙是完全可以管住的!
二零零四年的冬月二十六日那天,我的爷爷因病医治无效而逝世,享年九十四岁……尊从爷爷的遗嘱,爷爷的葬礼回到农村老屋举行,爸妈依嘱不收政府的任何安埋费,及各级政府部门的礼金……
如今已匆匆十二年过去了,在我们身边,有多少张面孔在茫然地随波逐流?老一辈人的优良品质,我们又继承了多少?
我的爷爷——在他九十四年的平凡生涯中,用行动谱写了他对党、对祖国的无限热爱和赤诚。在我的心中,他的一生,是光辉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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