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住,且住,既知世事复如一梦,便不必刻意去叩问,去追寻。梦,可远观不可近读,可意会不可言传。譬如,禅,譬如,这青灰的雨。好吧,让我跌入一场大梦吧。何须醒,就让我和着竹影下的琴声,横笛一曲。
——题记
谁将天空当作一方硕大无朋的宣纸,随手端起昨夜磨满的一砚墨汁,向天边狠狠泼去。谁能告诉我,昨日正午匍匐枝干的蝉的欢歌,怎么会被此时的哀鸣替代?而昨夜,银辉铺地的月霜,何以隐遁在今晨浓黑的乌云里?果真世事无常么?于这变幻莫测的天地,于这流动如潮的尘世。
当我行走在岸之边缘,身心疲惫,形容如枯槁的旅人,我亦忍不住向天叩问,何处有安身的丰源?能让明月永照彻,哀啼、呜咽永绝于耳。让繁花盛开幽谷,清溪长流岩下。谁能指引我?当一片枯叶飘坠眼底,檐雨滴落如泣泪。
此刻,在骤雨暂歇的午后,斜倚窗下,茫然望向天之际涯的我。
问,谁能将我指引?
我知道,天边那凝重的青灰,仍在不安着,翻卷着,当尘尘再入眼眸,我命中会再次焚烧自己的颜色;灰烬之后,将以一尾青鱼的身姿,自由的游归大海。当你从惊愕中、从蒙昧中遽然醒来,别去探寻,一尾鱼的回归,就与我留在尘世里的目光交汇吧,但要静静的。
说吧,说爱,说爱里的无奈、艰辛、困顿,放不下,舍不得,触不到。说爱里的欢愉如何短暂,而愁苦是如何漫长。
说吧,说出你不敢说出的话,即便这脱口而出的语言,在说出之后,会是一缕燃在唇际的青烟,缭绕后散去,而余音亦会沉入深潭般的心底,成为封缄的咒语。
终归,爱,是一场修行啊!
深坐午后,眼光扫过窗外,那淤青的天色,沉默着,仿佛又在酝酿另一场雨。
书,倦在一旁,思绪归于静宁。你说,历尽枯荣,明悟无常之后,心,会找到一处安栖之地。你说,远离繁华,无贪欲、无执念,心就单纯了,净静了,不苦了。果真如此么?若真的默守一隅,就能回到初始的单纯么?就能在绮靡的十丈软红里,做到无贪欲、无执念么?就能嚼苦而回甘么?我笑,你看窗外,墨染的云又在滚动,漫无边际。这大片的淤青仍未散去。若真的无可贪之欲,无可执之念,那么彼此交缠的目光又算什么?只笑那青砖黛瓦,白墙竹影,在一番狂乱的濯洗后,倒脱去了尘泥俗垢,有了十分醒目的澄澈洁净,轻似飞羽。
猛然一悟,原来,蔽尘纳垢的尘世是需要一番骤雨的暴虐的。唉,无处不藏着玄机的伏笔啊!
让人如此玄想。
或许,尘世本是一部写好的书,以黄绢,或是贝叶为书的内页,且笔墨清晰,装订完整。佛在书外看着,看世间的人们如何在书中从扉页,到最末一页过渡,其中的布局,道具,对白,离合悲欢都早有安排。佛只在你困顿、迷途时,右手拈花微笑,左手悄悄提点你。聪慧明觉之人,只需眉心一点便可了悟,而愚痴冥顽之人,佛也由得他去。此刻,说爱,说恨,说痴、说怨,佛都会原谅你。佛只会捻指弹动你锈蚀的,覆尘的心弦,再以梵音入耳,喃呗为引,诱你走出迷津。佛说,西天无岸,岸在红尘最深处,岸在一场梦醒时。
且住,且住,既知世事复如一梦,便不必刻意去叩问,去追寻。梦,可远观不可近读,可意会不可言传。譬如,禅,譬如,这青灰的雨。
好吧,让我跌入一场大梦吧。何须醒,就让我和着竹影下的琴声,横笛一曲。
当我倦了就趴在合欢的叶上入寐,任雨下,任蝉鸣,任雨后的夜空悬一轮满月。让泊在窗下的月光如水流淌,好叫我一不小心就踩回唐朝。
笛声悠扬,这片刻,托出温柔,让时光停在一页字迹上,从此,从彼,淹没红尘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