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叔是父亲他们八个中的老七,弟兄们中最小的,他下面还有一个我的姑姑。
五叔是父亲这一辈人中念书最多,经历最曲折的一个。五叔生于1958年,长我四岁,由于他少年时常来我家,所以就觉得特别亲近。五叔读完高中之后,当过一年多的民办教师,之后就参军入伍,到宁夏中卫去戍边卫国去了。
从部队退伍之后,五叔就在中卫成了家。在五叔成家之前,我曾到部队上去看过他一次,他也曾带我去过未过门的五婶家。记得是穿过几条狭窄的巷子,七拐八弯地进了一个小院,再走进一座很是沧桑的房子,一个瘦小的老婆婆和一个身材高壮的姑娘接待了我们。到离开那家小院之后,五叔才告诉我,那姑娘就是我未来的五婶,那婆婆就是他未来的岳母。五叔喜滋滋地问我咋样,我模棱两可地说:“好着哩”!
大约两年之后,我在故乡静宁又见到了五叔和五婶。那时五叔已经退伍,五婶也正式成了我们家的一员,其时五婶已快分娩,挺着很大的肚子,一天四处转悠着。
就在我到老家的第三天下午,五婶有了临产的预兆,五叔请来了隔壁的两个婶娘助产。我和堂弟堂妹则躲在西厢房里,听着五婶在北房里一声高过一声的哭喊,懵懂中才晓得女人生孩子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五婶的哭喊声时高时低,时断时续,一直持续到第二天的黎明,才生下了他们的儿子,我的十弟。
再之后就很少有机会见到五叔了,只是通过父亲的叙述,大略知道五叔在做水果的生意,把静宁的苹果贩运到上海,深圳等地,也赚了不少的钱。我心中很为五叔高兴。
一年的夏天,突然就有一辆桑塔纳轿车停在了我家门前,车门打开,出来的是五叔,他西装笔挺,发型光亮,清癯的脸上满是春风得意。原来五叔在老家收苹果,抽空租了车来华亭看望他的大哥。老父亲看到自己的兄弟坐着小卧车来到了关山老林,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里都布满了欢喜。父亲对五叔很疼爱,他们之间二十多岁的年龄差异,使他们的兄弟情谊又有了父子情的成分。
五年前,五叔突然间就来到了华亭,说是他的一个搞工程的同学在华亭揽下了一桩大工程,请他协助施工。我心里感到纳闷:做生意的五叔,怎么又转行干起了工程呢?我曾问过父亲,父亲也闪烁其词,没有很明确的告诉我。尽管父亲不愿说,我还是知道了一些大概:五叔和五婶感情出了问题,几笔生意也做亏了,无奈之下就来到了华亭,恰逢他的一个同学在此搞工程,就顺便搭上了伙。
从此,见到五叔的机会也就多了。虽然在工地上,但五叔一直是一副干练的样子:名牌西装,雪白的衬衫,泛青的胡须茬,梳得一丝不苟的发型,那气势绝非一般的人能企及。我们有时候也请父亲和五叔来家中吃饭,他对饺子,肉食之类的不感兴趣,最喜欢吃的是洋芋面,玉米面馓饭,荞面节节之类的,只是他的饭量极轻,每顿只吃小小的一碗,我很担心他那一米八的个头,靠那么小的饭量怎么能支持得住呢?
2008年的二月,我母亲烧两周年纸时,我发现五叔的脸色发青,便问他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他说好着哩,就是有时候头痛,我劝他到医院去看看,他漫不经心地答应了。
二十多天之后,我在公交车站又碰到了五叔,他一脸的疲倦,左手背上粘着一块胶布,说是感冒了头痛,在一家个体诊所输液。我再次劝他去县医院看看,他说好多了,过一两天就回老家去。
那次见面成了我和五叔的最后一面。他是回老家去了,在回到老家的第二天就突然病倒了,先是在乡医院,再是静宁县医院,最后送到兰州,医生遗憾地说,颅内大面积出血,已经无力回天了!五叔被救护车送回了老家,睡在了奶奶的脚下,这个在外闯荡了近三十年的游子,终于回到了故土,回到了父母的身边。
五叔去世时刚满五十岁,真正的英年早逝!虽然黄泉路上不分老幼,但留给我们的悲伤至今不能散去,常在恍惚间看见五叔如往日一样微笑着说:“叫你媳妇给曹做一顿洋芋面啥。”
五叔短暂的一生,坎坷而传奇,他以自己洒脱的方式完成了自己的人生。他的两个儿子,我的十弟和十一弟,都小有出息,一个在武汉服役,已经升为三级士官,一个在重庆大学上大三,他们是五叔生命的延续,也是五叔离世前不能割舍的牵挂!
五叔离开我们已经两年多了,在我的心里,却时时有再见的感觉,想必是五叔在另一个世界也在想念着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