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从省水利学校毕业后不久就处了对象,计划在那个冬天结婚。和他当初考上学一样,这也是一件盛大的事,要好好地摆几桌筵席。我当时刚上初中,还从来没有吃过一次席,想着这次可以在自家吃席,心里分外欢喜,盼望着那个日子早点到来。
一天晚上,二哥说第二天要去县城买筵席所需用的东西,让我跟着他一起去,我又高兴得一夜没有睡好觉。关于我们的小县城,我曾在心里描画了好多次,干净的柏油马路,高大的百货商店,香气四溢的饭馆,更有我神往的新华书店,而这些,也都只是在电视上看过。
早晨七点钟我们就去了乡上停班车的地方,就那一趟车,是由县运输公司发的。直到八点多了,司机才慢慢腾腾地发车。记忆中那时的冬天太冷,等车的人冻的瑟瑟发抖,好多人都埋怨,但没有办法,司机说想坐就坐,不坐拉倒。也许只有我在寒冷中仍然很兴奋。
车费是一块二毛钱,自然是二哥掏的,其实我更愿意二哥把那一块两毛钱给我,我步行去县城。听大人说,步行得两三个小时,要办事早耽搁了。一个小时以后,车到了县城车站。车站很破旧也很凌乱,在寒冷中很萧条地迎来送往。不过,看到了钢筋水泥的高楼,看到了一览无余的柏油路,那些破旧和凌乱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虽然内心里激动不已,但眼前却是一片陌生,跟在二哥的后面,东瞧瞧,西看看,五颜六色的东西,让人有些不知所措。想起此前我看到的世界全是黑白的,就如家里的那台黑白电视一样,里面的内容永远是黑白的。
我想去新华书店看看,可是我不敢说,二哥还有许多事要办呢。冬天的日头走的很快,不大一会儿就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了。二哥领我到县城南门一家叫“农友”的饭馆,一人要了一碗烩牛肉。二哥说他每次来县城办事都在这吃,烩牛肉既实惠又便宜。我也是只听二哥说过,从来没有吃过,等待的那一阵子,一直在想象烩牛肉的香,和我吃过的猪肉有什么不同。
烩牛肉端上来了,看着就和我吃过的妈妈做的猪肉不一样,牛肉被切成了薄片,和粉条混杂,严严实实的一大碗。服务员问,要馒头还是要米饭,我看了一眼二哥,二哥说要米饭,这也是我愿意的,因为在家里我们很少吃米饭。
当第一片牛肉下肚后,我有些不舍得吃了,太香了。看着二哥很起劲地吃着,我又开始动筷子了。几分钟后,服务员又过来了,端着一个小碗,里面有些青菜,说是香菜。看着二哥往自己碗里放了些香菜,我也拿了点放在了自己的碗里,也学着二哥搅拌了几下。没想到等我再吃时,味道全变了,而那种味道,对我好像有拒斥的功效,一吃就反胃。看着还有半碗的烩牛肉,我着急得想哭,可是我不能说出来。再看二哥,他的一碗就要吃完了,米饭也剩底儿了。我强迫自己吃,然而不行,比我吃过的药还难以下咽,二哥大概以为我吃饱了,说吃不完就算了,我点点头,把剩下的米饭吃完。
二哥结账去了,我听到服务员说一碗是两块四毛钱。一碗烩牛肉,两块四毛钱,就这样的糟蹋了。去新华书店的心情也没有了,回来的车上,我暗恨自己,要是别放香菜。或者要是二哥给我提醒一下,我也会吃完那一碗烩牛肉的。
后来我习惯了吃香菜,也吃过很多次烩牛肉,却再也没有吃过那么香的半碗烩牛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