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子闲了下来,好像一粒盐,从溶解的水中逃脱出来,回到了原有的固态,回到了“生活”的外面。
忙碌中,一个春天已随花儿在无意间凋谢,盛夏的光阴也被树叶剪成了碎金流逝,而闲下来的日子像一只被抚慰过的猫,轻轻地蜷缩在自己的角落里,安静了!
闲下来,可以一个人在街上随便走走,用目光去打探一个个陌生人,阅读他们写在脸上的故事,捕捉他们内心一闪而过的秘密;或停在街边,听一个盲人嘶哑着嗓子,以不太准的音调,用一首怀旧的老歌把生活中的苦难释放成一种悲凉的声音。
闲下来时可以随意拐进一条陌生的而古老的巷子,幻想敲开某扇门,和探出头的人漫无边际地聊聊,最后得知竟是远房的亲戚或是旧时的相识;抑或沿着巷子,顺着记忆的脚印,在时间的另一头寻找一个古老的院落。在那里,我轻轻推开一扇记忆之门,就会看见阳光四溢院子里的槐树下站着一位年青的女子,那是一位有着一双明亮眸子的女子,那是一位眼中飘出白色花香的女子,正在晾衣服的她听见我的脚步声就回过头来冲着我笑了……
在闲下来的日子,能走进一条古老的巷子,却再也走不进前世那段隐隐约约的美丽光阴。
闲下来可以去爬山,约上多年不见的朋友,去爬多年未爬的山,一步一步地渐渐把一个庞大的城市缩小脚下。在站在山顶,站在一座城市的上面,看它繁衍的钢筋丛林,和它喘出粗黑的气,用一声呐喊暂时把欲望和烦恼还给它,然后让山风穿过的胸膛唤醒沉睡的心灵。带着灵魂,我们走向风之谷,去深山里寻找那座存在于时间和记忆外的荒废的寺庙。在那被荒草肆掠的精神家园里,轻轻触摸坍塌的墙壁和残碑断碣,用心去体验的“成”“住”“坏”“空”,感受一种沧桑,一种痛楚,一种断裂;在山谷里追寻百年前敲响的钟声,倾听这种声音伴随着岁月慢慢地扩开成为年轮,然后静静地凝固在我的眸子里;最后坐在一棵树下猜想:那位千年前离家出走的印度王子在那棵菩提树的树阴下证悟到了什么?他竟然那样静谧地笑了。
闲下来时就给一位叫“老黑鱼”的朋友去个电话,许多年了,我们都习惯将自己埋藏在各自的生活里,如今他已有了一个8岁的女儿,他们生活在一个不大的城市里,拿着不太高的薪水,他说他爱她们,最后他会对我说:你也应该要孩子了。
闲下来时去买几本书,选了很多,但想想家里已放满的书架,和枕边那本尚未读完的书便放弃了。有时去旧货市场逛逛,在熙熙嚷嚷的人群中穿梭,在某个地摊边蹲下来,像一个淘金人一样仔细地挑捡,选出自己喜爱的几件,用不高的价钱买走,回到家里仔细地把玩它,猜想它以前的主人是谁和它在这世间轮回的历程。
闲下来的日子就像泡入水里的茶,躲进了一只透明的杯子,张开了绿色嫩叶,一下子变得软软的,不再有惊涛骇浪。闲下来时再也不想把自己的欲望延着从星期一到星期五,从早上08:30到下午17:30的经纬度扩开,只想像外公一样,静静地蹲在墙脚,把日子和回忆慢慢地卷在旱烟里,深深地吸入胸腔,让纷飞的思絮慢慢地脑海里激荡……
闲下来了,闲下来就闲下来吧!既然如此,就让我用另外一种生存的方式把原有的生活—劈—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