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葙子》
秋末时分,我很自然地想起青葙子。无形中,好像我和它们约定好的,在这个时间见面。我怀疑过生命的意义,却从不怀疑一棵植物的生长方式。在自然界,没有一种植物无缘无故在大地上诞生,是人就该感念这样的礼待。
青葙子,其名美丽优雅。葙,古书上说,是与鸡冠花相似的一种植物,难怪它有野鸡冠花之称。但我更喜欢它的另一个富于血肉气息的俗名“狼尾花”,大概前人取其与狼尾形似吧。
我知道双塔底附近,有青葙子可看。浓烈烈的一片,不事张扬。
青葙子花穗伊始,见不得水分,干得有点像打掉果实的小麦穗。惟可描容的就是穗头一点粉红。秋风一过,花穗起伏,憨厚笨拙。悉悉率率,竟也动容。当然,也有秾丽的黄斑蝶来客串,鸟鸣来淘气。它的果子藏在花穗中,比芝麻还小,黑油油的,自有城池。若风贪恋,顽皮起来就叼它走动,去草坡、去山地,去远方。果实正好随遇而安,隔一年,又如此这般蔓延开放。
在万叶凋零时,它们一起喧闹在渺空下,毫无保留。倘若有心人,从中定能看出一种寂寞和别离。这花一谢一告辞,想再看成片的野草花,恐怕就难了。
我怕一竿雨打下来,这片秋花从此狼藉,不如折些枝回家怜取。又折了黄鹌菜和叫不出名的挂着细小红果的枝条做陪衬。多年来,我总难改这样的习气,花底偷枝。
回来细心的修剪,插于玻璃瓶。第二天起来,觉得插花不够理想,又伺弄了半晌工夫,才满意。我把掉落到书桌的青葙子收起来,撒给绿地。
隔两天我为青葙子加一次水,并说好,不会再让它们寂寞和孤独。
《会打伞的藤儿》
大地有吐哺之劳,只等果实结了,它才敢稍稍打个小盹。这一打盹,让曾经疯狂生长、壮大的花草树木变得狼藉,完全失去当初的乐观和蓬勃。绿色无所凭依,大地一片衰色。
太阳藏躲了好几天不出来,毛毛雨飘得不情不愿,狗尾巴只管低着头。草地枯黄,蝴蝶罕见,飞鸟稀声。
攀附高枝的野毛豆,曾是一寸风华一尺藤,现在老了,小豆荚已发黑。它和很多往上爬的不知名的藤儿将很快腐烂。
万物满是倦容,赶着上好门闩谢客。一段时光被另一段时光咬走了,只剩下空巢。芦花扬雪,别离在即。一种惆怅,无处寄言。
一条小径通到山脚,便嘎然而止。这时,牵牛花从枯润的大地上、从萎黄的杂草中费力地伸出来。几个打着伞的蓝色妖姬,婀娜多姿,如紫烟出岫,稳稳地鹄立在滕条上,点亮了阴沉沉的天空。
牵牛花被喻为“勤娘子”,鸡打头鸣就开放。它的花瓣轻薄,状如丝稠,被风一蹴,蓝波拨动,不胜娇羞。那极深的花盏,能装得下一朵白云吧?能盛放一段幽素的时光吧?
“这般明丽和多情,要心怀怎样的爱,才在众生萎顿时,孤胆走一回?”我忍不住想和它谈谈。
但它只用花盏埋头收取毛毛雨,片刻就凝成无数细小的珍珠。
往另一条道上走,又见着几处,在寂廖的大地上忽明忽灭。哦,勤娘子,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