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记忆中的集市常无端出现在我的梦境,白云静卧天边,河水清澈见底,缓缓流淌,集市像长龙般蜿蜒伸向远方……怀念记忆中热闹、鲜活的集市,怀念我的故乡。
一
那个时候,我们还小,小小的手掌在父亲的大手里,小小的脑袋在妈妈的怀里,小小的心思却总在外面的世界,一直幻想着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可是啊,长大后,无论现在的交通多发达,我们却再也无法回到故乡。正如那句话:长大后我们再也回不去的就是故乡。
小时候时候,最爱去的,就是那记忆里很吵,很脏,却又很神奇的地方,哪里有太多我们喜爱的东西;那个时候,我生活的村子是没有超市的,人们日常用品采购多数需要去集市置办。
集市并不是天天有,逢农历四、九才开。集市,一些地方也叫“墟市”、“集墟”。“集”含“人与物相聚会”之意。到集市买卖称“上集”、“赶集”,到集上随便看看便称为“逛集”、“赶闲集”。集市起源于史前时期人们的聚集交易,以后常出现在宗教节庆、纪念集会上和圣地,并常附带民间卖膏药、玩杂耍的娱乐活动。
二
村子的女人们都喜欢赶集,以赶集为乐。每逢集市这一天,便好像是她们的节日。这一天,她们会早起,精心梳洗打扮,仔仔细细涂抹雪花膏,把头发沾水梳得溜光,穿上出门做客才穿的红的、绿的等各色印有梅花、牡丹花图案的棉布对襟衣服,兴高采烈地出家门,呼朋唤友结伴去一公里以外的孝妇河畔,买粮油、蔬菜、日用品等。更有喜欢热闹的,即使不买东西,也会逢集必赶,一饱眼福。
集市像一条长龙,蜿蜒伸向远方。女人们悦耳的欢声笑语在空中回荡,花枝招展的身影在川流不息、摩肩接踵的人海中格外引人注目,磁铁一般吸引着男人的眼光。他们会盯着心仪的女人,目光火热,喉结滚动。
赶集的小商贩们大都是附近的农民,顶着星星出门,天亮前赶到,只为抢占有利地段,多卖些商品。集市上卖粮油、蔬菜、瓜果的比较多。粮油是自家种的,用传统工艺加工的,时令蔬菜瓜果都是绿色种植,绝对安全。每逢进了腊月,天天是集,红白相间的猪肉、肥大的猪头、胖胖的蹄髈,各色水果干果,玲琅满目,过年所需物品应有尽有。那个年代,尽管物质匮乏,生活贫困,但百姓吃的、用的绿色、安全,鲜有污染。绝不会担心买到地沟油,也不会想到食品里有转基因、苏丹红、三聚氰胺等。
三
我小时候最喜欢的事就是跟着大人去赶集。早早地起床,大人准备好盛东西的口袋,准备好几张毛票子,就拉着我去赶集了。路上碰到已经赶集回来的人,大人们就站着打着招呼,若买到什么好种子之类的,大家就一起摊在手掌里东瞧瞧西看看,然后急急地赶去人家说的那卖家的位置,去晚了可能就买不上了。
翻过几座大山,拐几个弯就到了集上,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好像从静静的小溪里一下子被冲到了大河里,而且里面挤挤挨挨地都是张嘴吵的大蛤蟆。我那时个子小小的,只到大人的大腿根儿,满眼都是腿,密密地不透风,所以只能紧紧地拽着大人的衣服,在人缝里钻啊钻。大人总是在赶集的时候来买酱油和醋,有时会用找回的一毛钱给我换几颗糖果,嘿,美极了,尽管那叫做“梨膏”的东西总是粘粘地沾着一层糖纸,尽管有时糖少人多,大人会先咬开再分我一半,在嘴里吸溜起来,还是觉得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嘴里含着它都想直接跳起来。
来这集上的都是我们村的人,再远的临村的也不会超过五里远,大家的交易也只比比物物交换高级一点儿,除了用钱买卖,也有时会拿自家的黄豆直接换人家的绿豆,各有所需。牲口的买卖是大事,所以在某个角落里,那些老爷们儿都表情严肃,抽着烟卷,站着,蹲着,认真仔细地查验着要买的驴、羊、牛,拉着遛遛,然后沉默一会儿,彼此拉着价格的锯。通常来买牲口的都不是自己来,一定要找几个知己的懂行的,帮着看看,要是走了眼买了有病的或者是上了年纪的牲口,真是熬心的事,因为买牲口的花费可不小。所以,记忆中的某个角落,太阳暖暖地照着,牲口们懒洋洋地站着,无辜的大眼睛忽闪,男人们穿着一身黑乎乎不分年纪的衣着,蒙着白毛巾,在烟雾中静静地思考,决定着人生的大事件。
四
集市上有两位老人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大约六十来岁,中等个子,脸庞清瘦,,神态微醺,眼神桀骜、犀利。一件灰色军绿色的短袖,显出瘦骨嶙峋的胸膛。他们是二十年前从河南投亲到宁夏的,老人说那个时候老家太穷,到了没有办法生存的地步,只能投亲靠友;其实现在老家发展的还是挺不错的,已经是经济大省了。只是……老人似乎有些哽咽,眼睛里泛起了泪花。其实我知道,他想说:只是故乡,很难再回去了。
老两口在集市从不高声叫卖,彷佛并在乎买卖好歹。身边却总是围满了许多人,男女老幼皆有,孩子居多。走近才知,老人不是在推销自家的劳保军用品,而是在用不很纯正的方言给人们讲故事呢。封神榜、隋唐演义信口拈来,岳飞传、杨门女将被他演绎的跌宕起伏、绘声绘色。微醺的时候,他的故事也最精彩,家乡话渐渐地道、流畅起来,眼睛里闪烁着智慧、桀骜的光芒,俨然一位叱咤风云的大将军。人们用虔诚、崇拜的目光望着他,全然忘记他其实就是一位卖劳保军用品的普通老头。
五
时间在走,我们也长大了,每每想起小时候的那些事儿,那些人,总是热泪盈眶。父亲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回去一趟,回到老家,踩踩那里的黄土地;抔一捧黄土,闻一闻那可人儿的味。只是似乎,那些逃不掉的记忆,那些无法翻篇的往事,吹散在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