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阙歌,唱不完流逝的感伤;深闺月镜,照不尽隐逸的思念。我无力的素手,反复描摹凌乱的细眉,可是没有一次如意。沉睡于时间彼岸的你,一次又一次苏醒,然后为我梳头、画眉,然后我从幻梦中清醒,一切又如寻常,如寻常一样冷落凄清。岁月残留的遗址,注定难以修复。
我推开尘封的旧门,走进那年的回廊,眼前空旷而岑寂。月光倾泻了满园,像一团灰色的云霾,遮挡了青碧的天空和周围的初春。几颗零碎的星子镶嵌穹窿,仿佛一滴滴暗泣的泪水,闪烁出动人的光泽。我逡巡地步履,沉重得像折叠的光景,折出了一个多情的春天,又叠出了一个多愁的秋天。于是欢乐和痛苦来来回回地更迭,你的身影也忽来忽去,犹如夜色中明灭不定的烛光。
记忆中的你,袭一身白衣,面庞清秀,温文尔雅,我想几乎可以用所有好听的词汇来修饰。那一年,我们相遇了,那只是你的巧合,却是我的幸运。当时烟雨朦胧,你独自一人站在石桥上,任凭雨打风吹,像是一块饱经风霜的石头,忍受着流淌千年的河水。路人一个个冷漠地离开,有人还嘲笑“又是一个痴人!”我正好不经意地路过此地,却不曾想到:这一路过,会在刹那成为永恒。当我看到还陌生的你,不由地为你撑起油纸伞。你抬头,看了看,又低下头。我看清了你眼中的失望,我知道:你在等人,却不是等我。
但我的心却已成了投落古井的石头,激荡出一朵朵绚丽的浪花,从此不可复拔。我羞红了脸,瑟瑟地邀你去我家,并用了一切遮蔽喜悦的言辞。你没有拒绝,只是无奈地叹息。
时间在此刻静止,故事从这里开始。我把你带到客堂,然后为你沏茶、备衣。然后我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仿佛成了这里的客人。退出去的我立刻打扫已经干净的院落,像夏娃拿起一块遮羞布一样。想到这里,我的脸色更加羞红了。现在这院落一片灰尘,我已懒得打理,也不想打理。当我再次来到客堂,不由地惊呆了,你的真容竟是那么不可思议。
你没有注意到我惊讶的表情,或说根本没有在意。你继续喝着薄茶,挂着一如既往的忧伤。我唯唯诺诺地走到你面前,向你投出看上帝抑或天使一样的目光。你终于意识到我的反常,然后面带疑惑,然后笑了笑,然后又满脸忧伤。
你的笑容是那么迷人,像是盛放的桃花一样。院里的桃花也朵朵盛开。我以为你喝完茶后就会离开,或者说声谢谢再离开,于是已想好一切挽留的话语。我要把你当成救命稻草一样紧紧不放。可是你没有离座,也没说一句话。我的心形同跳动的小鹿。
于是有了后来,你为我梳头、画眉,你陪我度过了我一生中最欢乐的时光,但我知道:这不是你最欢乐的时光。
那一天终于还是来了。那是一个晚秋的清晨,石榴花红灿灿的绽放在枝头,金桂花溢出浓郁的芳香。一阵阵急促的叩门声,打破和谐的氛围。我不安地打开正门。一个无与伦比的女子,自然而然地出现在我面前。我知道:那个“她”来了。
你像是心有所感,不由自主地推开房门。那是你与我相处的几年里起得最早的第一次。后来,下雨了,再后来,你们两个走在风雨中,她为你撑起一把油纸伞。你离开的时候,没有对我说一句话,只是投出一道愧疚的眼神,然后,转身,好像不曾来过。
在你没离开之前,我已想到了这种结局,却不想来得这般仓促,让我不知所措。然而我终于还是留了下来,没有追上去,没有说一句话。就这样,我来到了现在,一个人、孤零零地。
我站在时间的此岸,流年里的故事一直萦绕于心。于是我总是忧伤,一如曾经忧伤的你。往事历历在目,最难忘却的是那段画眉时光,像画眉的歌声一样婉转动听。曾经你为我画眉,并与我一起聆听画眉的歌声,如今除了我之外,什么都不在了。这个春天没有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