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要建教学楼。父兄们说,众人捧柴火焰高,大家捐点钱吧!嘱我写张布告贴出。
“阿红,我搭名来啦!”
我作文书,又兼管财务。
哦,是爹浩。家乡人说的搭名,就是参个份儿。搭,解作凑上。就是凑个名吧!蕴含着谦虚。已有人领头了,我嘛,只是跟着来。其实,领头的也是这么说。它还含有一点难言的无奈。我底子薄啊!拿这么一点,表示个心意吧!
在乡下,什么事都靠自己。打口井,修条路,架座小桥。那片田洋,一落雨就淹。得建个涵洞啊!家乡人也热衷于做这些公益事。二三十年前,还吃“大锅饭”,大家都贫穷。做什么事。就来个平均主义,分摊一户出多少钱。也用不着自个儿去搭名。后来,经济政策解冻了。多数人,都有饭吃饱,口袋也鼓胀起来。这时,有人冒了尖儿。大户人家,不见得都慷慨,也绝非都吝啬。雁过留声,人过留名。谁不图个好名声?早先的那一套,也就有悖于时宜。于是,布告一贴出,就有人搭名来了。
一见到爹浩,我心中一阵惊喜。当乡下人还死守几畦番薯的时候,他就单枪匹马勇敢地闯入城市。也太艰难了。上有老,下有小,一大溜阿!最初,他去打工。有了点储蓄,就去炒股。说来,也是个机遇。那时股市一个劲儿往下跌。正搞“房改”呢!城里的人仿佛都疯了,一窝蜂儿去购房。取完了银行里的存款,又将手里的股票,一捆捆的往外抛。物稀为贵,溢余必贱。这,爹浩晓得。不见过瓜多塞街就挑回家去喂猪么?但有些事,他却很不理解。听说,工龄也补钱。同样的房子,工龄长的人购买,就比工龄短的人要便宜得多。爹浩高小毕业就当农民。屈指一算,也有三十多年的“农龄”了。谁给他补过钱?他越想越不是个滋味。生闷气会伤身体,他索性不想了。横下一条心,买了一把股票。购房风潮,很快就过去。爹浩怎么也想不到,这时股市却火爆起来。他竟然不费吹灰之力赚了一笔大钱!这一瞬间的起落,令爹浩瞠目结舌。股海风云莫测,终究不是久呆的地方。他趁机及早收煞,气喘喘地爬上岸来了。口袋里虽有钱,但也不能坐吃山空。于是,他就开了一间鸡饭店。
那年修路爹浩有个潭亮的出手。
家乡人喜欢外出。远的去南洋,近的在官衙吃俸禄。像爹浩这样做讨食的人也不少。我的本子上就记有一大溜名字。他们对家乡的建设一贯鼎力支持。每次办什么大事,我都发函通报消息。想不到,这次爹浩很快就回来。他说,回来搭名,顺便去潭牛买鸡。正种的文昌鸡,出产在潭牛天赐村。我向他如何出手?他不假思索,他指头往桌上一杵,道:
“就搭一万六干八吧!”
这是个吉利的数字。“一路发!”我十分激奋,立刻记于薄上。按家乡的老例,我拿来了一张红纸条幅,呼地站起来,将毛笔蘸足墨,摆好了架势,喊道:
“爹浩,子把您名‘刷’上啦!”
喊声刚落,我一笔狂奔下去,条幅上就黑亮亮地显现出十几个大字:符绩浩先生乐捐人民币一万六千八百大元。歇了一口气,才恭恭敬敬地将它贴在墙上。
一阵众人的赞美声。爹浩出手不凡!我借了他的光,也沾点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