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将这段行程分为五个部分,那么第一部分我是轻松度过的,第二部分则感到了艰难,第三部分行进得狼狈不堪,羞愧难当,第四部分是咬牙硬挺,第五部分则是欣喜异常。这是我一生中最为难忘、最为奇特的行走,这段行程并不长,只有四十米。但它并不是平铺的路面,而是一面笔直的悬崖。
来到这面岩壁下,我很是无所谓地抬头看了看,心想着只傻冒才会像猴子一样,在上面爬来爬去,从下面爬到上面,有什么意思呢?于是转身看山上的风景。但同伴们却鼓噪起来,一个个想爬但却都没胆,你劝我上我劝你上,但却没一个真敢上。我只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说爬这个没什么难的,就被他们抓住了话柄,说有种你上。我这人最经不住别人激将,但还是没敢说我上就我上,因为我毕竟也是四十好几的人了,况且平时是一个连胳膊都懒得抬一抬的人。最终决定上是因为我看到攀岩基地一个村姑的表演,她轻轻松松像散步一样就爬了上去(事后我才得知她是全国农民运动会的攀岩冠军)。她能上我为什么就不能上?而且我观察了一下岩壁,上面都凿有“点”,就是那种能让手指扣进,脚尖踩进的凹槽,你只要循着“点”,一步一步地往上爬就是。况且还有保险绳的保护,又摔不死。
说上就上,于是就脱了外套,装备齐全往上攀登。刚开始并不难,我就像那个农民女冠军一样爬得轻松。但几步之后就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因为“点”都非常浅,只能容脚尖插进,手指也只能堪堪地扣住,全身的重量都集中在脚尖上,而往上提升,也只能靠十指的力量。勉强又上了几米,四肢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坚硬的岩石让手指脚指疼痛异常。下面的人看到我在发抖,懂事的为我加油,不懂事的却在下面嘲讽地哈哈大笑起来。我再也无力挪动一下,趴在岩壁上动弹不得。我抬头看了看,老天,这岩壁仿佛陡然暴涨了许多,变得遥不可及起来。我冲上面的人喊:“把我拉上去。”而上面人的回答却让我几近绝望:“绳子只是保险用的,没法拉你上来,你只能自己爬。”那一刻,我感到非常地羞耻,我想我只能松开手脚,像个可怜的懦夫那样被吊在半空甩来甩去了。而这时基地的工作人员却上来帮了我一把,他攀爬到我身边,拉住我的腰带猛地往上一提,我顿时缓过劲来,心想着现在已没有退路,只能咬牙往上了。说真的,这时意识已有点模糊,我找不到“点”,工作人员在一边喊:“左边一点点,扣住;上面一点点,踩住……”我摸索着找“点”,一步、一步……终于,我听到他说:“行了,你可以站起来往上走了。”我的四肢松开“点”,站了起来,这时候我才感到了直立行走的轻松与美好。
坐在悬崖顶上,我喘息了好一会才恢复常态。初冬明丽的阳光照耀着对面山上的森林,鹅黄、深绿、鲜艳的色泽交织在一起,像一幅沉静,厚重的油画。那一刻,我有点敬畏这沉默的大山,敬畏这坚硬而又冰冷的岩壁;同时也感到自豪,是的,我上来了,我攀登,我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