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我下乡当知青那阵,化肥相当稀缺,种庄稼全靠农家肥。向集体投肥是落到每个社员头上的硬任务,各家猪圈和茅厕的粪肥由生产队统一管理,每月集体用肥27天,个人用肥3至4天。生产队给社员分粮时,投肥粮占一成,工分粮占二成,个人基本口粮占七成。社员们调侃道:“阶级不阶级,大家都吃一二七。”
集体生产要用肥,个人自留地也要用肥。尽管当时到处都是宣传社员爱社如家,实际上他们却将自留地看得很重。集体的庄稼是粗放经营,自留地却是精耕细作。随到一处,如果哪块地的庄稼明显比周围长得好,不用问,那准是社员的自留地。有农民告诉我们:靠生产队分粮食,每人每年连皮带壳就那么三四百斤,饿死你。如果自留地种好了,除吃菜问题可基本解决外,还能收百十来斤粮食作补充。为了种好自留地,农民千方百计积肥,捡狗屎成了农家老人、小孩的必修课。
我不如农民。他们或多或少都有猪、羊、鸡、鸭等家庭副业,肥源宽得多。而和我同锅抢勺的知青大姜,我们除了两个人,什么也没有。茅坑的粪肥不多,只好将淘米水、涮碗水、烂菜叶等全倒进茅坑沤肥。虽然生产队没有收我们的肥料,但要种好自留地还是差得远。无奈之下,我和大姜商议,也利用空余时间去捡点狗屎。捡狗屎对农民来说很正常,但对我们这些城里来的学生娃却非易事,脏和臭都不讲,光是这面子就搁不下去,商量了几次都没实施。
终于有一天中午,大姜慷慨激昂地说:“怕什么,干吧。这是在乡下,没有城里熟人看得见!”我立即附议。说干就干,从邻居家借来工具,他提粪箕,我拿粪夹,顺着大路,东盯盯,西瞧瞧,走了好一会儿,居然一无所获,我们大失所望。看见一条大黄狗从旁边院里走出来,我对大姜说:“嘿,这条狗准是出来拉屎的,我们跟着去吧。”大姜连声说好,我们就跟着狗走。眼巴巴地望着它四平八稳地往前走,就是不弯下后腿拉屎。我们急了,一跺脚,吼道:“你还不快点拉屎?”那狗一溜烟往山梁上跑了。我们追上山梁,早已不见踪影。我叹口气,感慨地说:“想不到捡狗屎也这么不容易啊!”正懊恼间,大姜忽指着一条小土沟,兴奋地说:“快看那里!”我一瞧,沟里果然有一小堆狗屎,忙连跑带跳下去。狗粪还很新鲜,软塌塌的。我用粪夹使劲一夹,糟糕,不但没夹起来,还把它夹烂了。这夹烂了的狗屎更臭,我简直要打呕。但好不容易找到的东西,也不能就此罢休,只好捂住鼻子,屏住呼吸,一截一截地夹进大姜提着的粪箕里。顺着沟走,又捡到几堆,其中有一堆是人粪。农民的习惯,人粪是不捡的,好像有种说法,“人屎”和“人死”同音,不吉利。我们没有这些忌讳,反正是肥料,照捡不误。到下午出工之前,我们共捡了约两三斤狗屎。
因为狗屎不好捡,之后我们再也没去了。然而这仅有的一次,却在生产队里很快传开了。一来城里学生能捡狗屎太稀奇,二来我们捡狗屎的方式实在好笑,以至后来社员们同我们开玩笑时常说:“快点,那边来了一条狗,快去捡狗屎。”管知青的公社干部知道后,将我们为种自留地捡狗屎说成为集体积肥,将一次说成多次,在全公社知青会上大大表扬我们一番,说这是知识青年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典型表现。一年多以后,开始在知青中招工,这件事还成为我的招工推荐材料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