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女从大洋彼岸归国省亲，妻激动得一连数晚睡不着觉。

　　读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孩子父母从省城下放农村，她就在我们这儿寄读直到初中毕业，和妻的感情自然不同一般。

　　那时课业松驰。读书和前途的关系也不像现在家长看得那么重，生活虽然清苦。孩子们的童年却是属于自己的。

　　这丫头小时性子野，是一群孩子头领。放学后，她们像一群叽叽喳喳归林的鸟儿聚集在后院的樟树下。跳橡皮筋，打秋千，踢毽子；疯累了，就爬到粗矮的樟树上，一人选条枝桠，靠在树上喘气、傻笑：长年累月，树干都让她们磨蹭得光溜溜的。妻有时嗔怪道：“这树都让你这些丫头片子压得长不起来了！”

　　初中毕业后，孩子父母回到省城，她才离开这儿。接着，读高中，升大学，出国留学，一别十数年，妻就像怀念自己远方女儿一样盼着她归来的这一天。

　　一连数日。妻跑遍这个城市大小食品店和菜场，挖空心思采买菜蔬和佳果，要用珍馐款待客人。

　　谁知她一片良苦用心，到头来白忙一场。

　　孩子到的那天，一进门她就拦住妻做那精致的菜肴，跑进厨房独独抱起泡菜坛子，一边闻一边淘气地说：“老泡菜呀。想死我了哇！”

　　泡菜的好坏，全在菜卤。。妻调配菜卤在我们小院里可谓家喻户晓。她还能根据个人的口味再适量地加上花椒、姜片、蒜头、茴香、黄酒等作料，经此泡制的萝卜、白菜、辣椒、豇豆，黄橙橙又香又脆。侄女在这儿读书那年月，难见到荤腥，一年四季，这些东西成了我们家餐桌上的家常菜；现在生活丰盛了。老习惯改不掉，每年总要弄几坛子泡菜佐餐。

　　沐浴过欧风美雨，一身洋装海派的侄女，甚么世面没见过，甚么口味没尝过，难得返乡，却独独钟情故乡的老泡菜，实出我们的意料。

　　满桌佳肴她很少动筷，风扫残云将几碟泡菜吃个精光。

　　听说她来了，尚留在本城的当年那群女伴又齐聚在后院那棵浓荫匝地的樟树下，回忆起无忧无虑的童年，还是那么叽叽喳喳笑个不停。依然象群孩子。

　　这次探亲返回美国之后。侄女在寄给妻的信上写道：樟树上结着自己的童年，泡菜里沤着故乡的味道，漂泊天涯海角，也忘不了在姑姑家读书的那些有趣的记忆。

　　我和妻感到很欣慰，当年樟树下那个野丫头，心里还有个泡菜情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