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贫人的孩子。没有别的念头,只望着自己快点长大,做父母的小帮手,减轻父母的沉重负担。
小时,常听邻居婆婆呵责俏皮的小弟弟是“无知无识的讨厌鬼”,又闻伯父引导堂兄如何读书学文化的启蒙,但是书的好处在哪里,却又不知道,童心的单纯,也就听之任之,放在脑后了。
后来,东邻族兄要结婚,请先生写对联,先生因事外出不在,村子里又没有第二个能手。时间已迫近,还没有对联贴出,一家人急得发慌。那时,我还不大懂事,却也为之担心。事也正巧,族兄外村一位亲眷刚到,见这情景,便说:先生不在就让我来写吧。大家高兴得不得了,移桌的移桌。割纸的割纸,研墨的研墨,七手八脚的忙了一阵子,对联贴出来了。
我看着闪闪发光的红联,静坐案头,双手托腮忖思:什么东西缺少还可以举行婚礼,如果没有对联贴出,没有这个场面和气氛,无论如何都不能象征这个家里有婚姻大事。又联想伯父开导晚辈:“不求学而优则仕,只求学成回乡酬庶民”的循循教诲,这是多么切合今天的实际啊!正是由于前辈这种潜移默化的教育,使我认定了文化在人生中的崇高地位。孕育和催发了我对文化的衷情。我很想上学读书。
然而,当时村子里没有学校,读书的小朋友都要到离家几公里远的黄流去上学。因为学费贵,还要吃住在学校,这样开支大。我这个贫孩子是无法沾边的。
上学的小朋友,他们周末回家,三三两两的结伴在油灯下做着他们常规的夜读。那琅琅的书声传出窗外,传到贫人孩子的耳边,敲击着我的心灵。我怀着崇敬文化的心情,走向书房,欲从窗口偷窥,却被他们放下窗帘挡住,只好站在隔壁作垂帘听读。
此时,家狗汪汪,鸣秋吱吱,夜游挤挤,皆是心外之事。唯有房间书声,独占视书如宝的心灵,如痴如醉的听得出神入化。他们已灭灯人睡了,听读听得入迷的我,似不舍得离开书房,迟钝钝的鸭行鹅步回家。可是怎么也睡不着,耳边总是萦绕着忽明忽灭的夜读书声。秋风荡涤。西月迷离,我朦朦胧胧地入睡了。
一次在路边捡到一本图文参半的小人书,我把它擦干净,久久地翻了又翻,然后像宝贝一样,拿回家压在枕头底下珍藏起来。后被父亲发现,他不经意地说:“孩子,你把这堆废纸放在这里做什么的?”我怀着视书如宝的隐痛对父亲说:“里面有字啊。”父亲像发现什么奇迹似的,惊喜地看着我。可是他那无法克制的喜悦之情。却又慢慢的变了,变得满脸愁云,眼睛凄楚地望向黄昏的远方。这是父亲天法送我上学读书的苦衷。
我爱听父杀给我讲故事,父亲讲呀讲的,讲《匡衡凿壁偷光》,讲《孙康映雪》,还讲《孟母三迁》。父亲绘声绘色的讲,讲得他口角四洒唾花,把我引入“有志者事竟成”的境界。
我只好走自学的道路,我拿出珍藏的小人书,走东门串西户的请教别人,历经艰辛和受人鄙视的坎坷苦学,终于尝到了甜头,能读懂认写了几百个生字,坚定了我读书求知识的信念
真的是天随人愿。解放了,天亮了,政府把学校办到咱们的村子里。父亲那难以名状的高兴之情。布满眼角眉梢。母亲那张老织着愁容的睑顿时变成一轮盈笑的圆月。他们走亲戚找朋友。凑钱给我买衣服、买书包、带我到学校报名,拜托老师循以教育,严以纪律。我真的上学了,我的梦幻成真了。从此,我“三更灯火五更鸡”的像旱苗吸水一样,从春至夏经秋历冬,学的不厌。真的想攀丹折桂,飞越九重,以报父母的养育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