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珠峰者,皆欲攀到绝顶,以享“雄视天下”之豪情;习绘画者,皆欲气韵生动,以达出神入化之境界;木石匠人,皆欲“运斤成风,尽垩而鼻不伤”,以致出手赛神功。可是,从古至今达到如此极致者有几?极致者,众望之所求,而达到者极少,道奔者为多矣!
极致的涵盖极为丰富,艺术的最高境界是极致,科学的光辉顶点是极致,事业的终极目标也是极致。极致是贵重的,为追求极致,无数人穷其一生奔走在崎岖的山道上。于是,追求极致的人,和极致一起,组成了人生路道上一条壮丽的风景线。
泰山的日出极美,我一直向往着。三十年前,为观看泰山日出,我夜宿泰安市,凌晨3时出发,沿着石阶攀登,不到一半路程,已是大汗淋漓。往上看,陡立着的天梯——三个十八盘耸立云端,人们攀援而上,犹如蚁行。此时,攀上峰顶观日出的愿望鼓舞着我,清代文学家姚鼐的《登泰山记》和刘鹗的《老残游记》中,所描述的泰山日出绮丽、壮美的画面激励着我,我拼尽全身力气攀上峰顶,越过天街,直奔日观峰。须臾,东方一轮旭日从彩霞晕染的海面喷涌而出,果如姚鼐所述“极天云一线异色,须臾成五彩”,壮美异常。我们激动,我们欢呼,尽管这美丽的画面转瞬之间就消失在蓝色的天幕之中了,我还是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美的享受。
当我回到天街时,俯瞰来时的山道,攀登的人依然络绎不绝。我想,他们心中是否仍然还闪亮着那转瞬之间就已消失的日出画面呢?他们迟到了,错过了,今天无缘看到了。可是,看到那长长的不屈不挠奋勇攀登的队伍,我心中又激动起来,对他们为追求一个目标艰难前行的意志和毅力,不禁肃然起敬。过了今天还有明天,但愿他们能够在天街住下来,在饱享“一览众山小”风景的同时,赶上观看明天的日出。
从此以后,那在长长的泰山山道上艰难攀登的队伍,就像电影中一个难以忘怀的画面,和泰山日出一起,长久定格在我的记忆中。我想,日出之美虽极为短暂,而为观看日出所激励起的成千上万人的攀登队伍,却令人极为震撼。
我赞美极致。极致是一种境界,是人们在一个时段内追求的终极目标,是夸父追赶的太阳,是唐僧取经的西天极乐世界,是艺术家孜孜以求的艺术圣殿。尽管它在人生的漫长道路上,只是许多驿站中一个终点站,可它的伟大之处就在于它可以以自己的绮丽、壮美,激发人们前进的意志和毅力。如果一个画家能用自己的彩笔,把这条道路的起点和终点连接起来,画出人们在途中的拼搏与汗水,那一定是一条极为壮观的彩虹,而这条彩虹中最靓丽的就是那个达到美的极致的终点站。
事实上,所有美的极致即终极目标前面,都有一条长长的拼搏之路、攀登之路,都有深深的脚印、苦涩的汗水,甚至都有翻江倒海、九死一生的战斗。尽管这些都是珍贵的,值得赞扬的,但如果没有这个美的极致即终极目标,前面所有奋斗的意义,都会大打折扣,甚至黯然失色。无论在科学上或艺术上,只有那些攀登到光辉顶点、达到极致的人,回看走过的路才会自豪地说:我此前所付出的所有辛劳和汗水都是值得的。
我赞美极致,赞美那些经过艰苦奋斗达到极致的人,并非全以成败论英雄。有这样一些人,他们在某些领域和行业中为达到极致而孜孜以求,付出了巨大劳动,却因种种原因而未能成功,或止于通向极致的半道上,那也是可敬的。一来他证明了极致在人生中所产生的巨大力量,他们毕竟为此而奋斗过、牺牲过;二来他们那种为达到极致而不懈奋斗的精神,也是一种宝贵财富,对后来者是一种强有力的鼓舞和激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