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我与一位同龄的朋友阿利在M地相遇,并共同度过了一段患难的时期。那段时期,如果有两个苹果,他会分我一个,如果有一支香烟,他会给我抽。在他看来他比我要坚强。后来,他只身去了广州,十年间,我们不曾见面,不曾来往,为了谋生,我们各自忙碌奔波,居无定所。但我唯一能记住的就是他的电话号码。每年除夕,我都会给他打一个电话。十年间,我们通了十次话。十年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我们彼此选择了不同的人生,我们所共享的记忆资源在日益减少,有时一段对话会在几年里不经意间地重复,但是无论如何,仍不会忘记,给他打一个电话,哪怕再忙,哪怕我们已无话可说。今年春节,如今已是深圳一家体育用品公司总经理的他,在武汉老家接到我的第十个电话时,终于忍不住潸然泪下。
五年前,一位正在读大四的网友“微微笑”闯进的我的生活。那时我的事业不顺利,婚姻也濒临危机。微微笑以她青春与朝气一下子吸引住了我。她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孩,喜欢笑,正如她的网名“微微笑”一样。她总会在我疲惫的时候,发一张张微笑的表情,逗我开心。有一晚我问她,为何总是泡在网上,她打趣地说,她长得很丑,在学校里没有什么朋友。所以下了课,学长和学姐们出去约会,她只能把自己关在宿舍里到网上晒一晒笑容。她希望她的笑容能被人感受到。
后来,我从她的口中得知,那时是她在校园里最后的日子。她可能拿不到毕业证,因为她来自贫困的山村,已经欠了两学期的学费。而所学的专业在社会上也很难找到工作,正如她的学姐们一样。不过,她说她需要那张毕业证书,但她拒绝任何人的援助。
离校前夜,她发短信给我,希望在网上用语音通一次话。我打开电脑,拿起了耳脉,开通语音电话,等了半晌,她却一句话也没说,然后我听到电话那端的抽泣声以及挂线的声音。不久,我收到了一张她传过来的照片,照片上的她是位捧着玫瑰花,在夏日的绿荫下含着笑行走的女孩,长发垂肩,白皙的脖项上套着一袭雪白的长裙,她的笑容如同她手中的玫瑰花一样,悄然绽放。快要下线的那刻,她忽然打出一行字:大哥,你是一位值得让我喜欢的好男人,如果抛却世俗的观念,我愿意和你在一起。
然而,从第二天开始,属于她头像的那一栏再也没有亮过灯。
我不知道是否应该记住她,但她给我的表情正如这座每日迎着朝阳醒来的城市表情一样,无论人们如何拒绝,终是难以抹去。如今,她的照片仍然储存在我的电脑里。
三年前,我服务的一家企业走下滑路,公司要裁员,与我同在一个部门的一位副经理和我,两人中只能留一位。那位副经理是我将他从一位生产线的班长一路提拔上来的。他没有大学文凭,他家有一位乡下来的妻子,有两个孩子,靠他一个人的薪水养着。为这事,我矛盾了很久。那晚他请我吃饭,他说这可能是我们一起共事五年最后的一顿晚餐,我以为他请我,是希望我把这个名额让给他,可是最后我们都喝得烂醉如泥。我记得那晚他讲得最多的是我对他的提携与照顾,他说这些他都记得。第二天,我去递交辞呈的时候,在总经理办公室门外遇见了他。他微笑着向我点头,像往常一样。后来,他走了,悄悄地离开了那家公司。
如今,我已离开那家我一度留恋的公司。但直到今天,我依旧记着他。
近两年,我的事业与姻婚开始转了风向。我遇到了许许多多并不优秀的青年,并不成功的商人,并不怎么讲情义的朋友,有的甚至只见过一面,然而我几乎无一例外地记住了他们的名字。把他们写进电话薄,抄在通讯录上。逢年过节,给他们发发电子贺卡,发发短信,打打电话。
前不久,二姐打来电话,“前两日是母亲去世十五周年祭日,我让大弟帮你买了一份祭品;还有,昨天是你大姐五十岁的生日,我也帮你准备了一份礼品送过去了。你和弟妹在外面谋生不容易,要保重身体,安心工作,别为家里的事担心……”
我挂断电话,泪如泉涌。母亲的祭日,我居然不记得,大姐的生日,我却早已忘记。而一些商场上的伙伴,职场上的朋友,还有情场上的过客却让我久久难以忘怀;甚至连最难记住的一些陌生的熟悉人和熟悉的陌生人我都记住了,我唯独没有记住的是与自己最亲密最亲密的人。
人的一生,总有一些委屈,让人欲说还休;总有一些影像,让人回味无穷;总有一些名字,让人难以忘却——记住就是一种感恩!那么请记住所有你应该记住的人,尤其是那些给了你至真至美人生经历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