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人们对时间长短的评判充满感性色彩。有一年，寒假即将结束，我要启程去北京的学校，妈妈一边给我收拾行李，一边忽然问我：你想起离开家的这一年一年，是觉得长还是觉得短？

　　我们并不是那种亲昵、热切的无话不谈的母子，农村孩子和父母的感情表达往往是含蓄客气的，所以这个问题让我一愣。我想了想，回答说：觉得短。

　　她露出一种略有些不甘心、但又很欣慰的笑容，说：“那就好，人家都说，如果过得开心，就会觉得时间很快，如果过得不开心，就会觉得时间很慢。”

　　每次离开家之前我都会想起这句话，然后回想一下过去一年是长还是短。许多年份是很长很长的，也有些年份会很短很短。

　　不知道你们刚刚过去了很长还是很短的一年。

　　二

　　前几天早上天亮的时候，我走出办公室的门。门前的铁路上，一列绿皮火车慢吞吞地从门前的铁路上开过去。这是北京最后一条可以看到绿皮火车的铁路，它开的特别慢，整个车身过去的时间几乎花掉一分钟。

　　约一分钟的时间里，我站在那里，心里想，这火车好长。同时，它衬得刚刚过去的充实、疲惫的黑夜真短。

　　这种感觉真是怪异。有时候一些很漫长的时间，在我们看来格外短。假如你曾经在葬礼结束之际听到某个人的一生被短促地谈论，会发现一生真的太短了，短到来不及做几件值得说道的事情。

　　但有些并不长的时刻，却让人觉得漫长。

　　不知道多少人将要、正在、刚刚坐火车回到家。一直到现在，我仍然觉得坐火车是件特别漫长的事情。有一年，从枣庄出发，坐了卧铺火车回北京，上车之前，在路边的书店里买了一本盗版的《呼啸山庄》，整整一晚上，开着阅读灯读完了这本小说，偶尔抬起头，看得到外面黑乎乎的华北平原的树木闪过，等到爱情和仇恨都合在书里面，一看，早上五点钟了。

　　每次想起火车，我就会想起这一夜，它漫长，是因为其中包含着两个人激烈的、痛苦的情仇。

　　三

　　我最喜欢的关于火车的一幕，就是题图那张照片，发生在《千与千寻》里。千寻和一个叫无面男的妖怪一起剪掉票根，坐着一列小小的火车，沿着铺在茫茫水面上的街道出发。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很安静，那条旅程好像一辈子都到不了尽头。

　　火车真长啊。也许是因为火车是人类所拥有的第一样真正可以长途旅行的工具吧，它好像永远与离别与相聚有关。离别的时候，人的心被慢慢拖长，拖碎；相聚的时候，每一分钟似乎都走得太慢了。

　　而且，坐火车真正意义上意味着“在人群中的孤独”，拥挤而陌生。人们格外容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看着窗外，听着有节奏的声响，想起各种尽力藏起来的陈年往事。

　　如果过得不开心，就会觉得时间很慢。火车长，大概就是因为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