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的黑暗与残忍,是一个谜题,性善说与性恶说多年争执不下。生物学研究发现,有些人的残忍,确实不是后天因素的影响,而是天生就没有“良心”。对,生来没有。
为什么有人天生残忍?
重庆一个一岁半的男婴因未被奶奶及时抱出电梯,被梯内12岁女孩丢在地上,踢脑袋,提起来摔打。当电梯开门,女孩把他直接丢了出去。五分钟后,男婴被发现躺在居民楼下的草丛中,已陷入昏迷。
女孩的同学把当事人事发前的恶言恶念告诉媒体:她曾把蜗牛捏碎吃掉,并在事发前两三天说过想把一个婴儿放在包里,从楼上摔下去。
人性的黑暗与残忍,是一个谜题,不断引发争论。道德哲学、心理学、生物学、经济学、政治学、社会学等诸多学科都将人性之恶列为研究对象,尝试着给出回答。
心理学家们曾在实验中发现,即便是1-3岁的儿童,都会敏锐的感受到假装哭泣的大人们内心的痛苦,他们也哇哇大哭起来,甚至边哭边伸出胖嘟嘟的小手试着轻抚和安慰。
在另一个实验中,半数1-2岁的婴儿会站起来,为腾不出手又需要走出房间的大人开门——即便没有人敦促,甚至看到他们。人类从小就有分辨并感知他人痛苦的能力,并会自发产生消除这种痛苦的意愿,这在无数实验中都得到了验证。
所以,即使是杀人狂,在分析其特殊行为的形成原因时,人们通常也会倾向于从其青少年乃至童年经历去寻找答案。比如,好莱坞电影塑造的最成功的杀人恶魔,是《沉默的羔羊》系列中的汉尼拔。2007年又上映了系列片的《少年汉尼拔》前传,讲述少年时期的悲惨经历是如何使汉尼拔变成杀人狂的。
但是,若“人之初”果真“性本善”,那为什么还会有一个年仅12岁的小女孩——她的社会化过程还远未完成——做出如此麻木而残忍的事情呢?
每次发生残虐类的新闻,人们会评价说“良心被狗吃了”。这当然是一种修辞,但是很可能离真相不远。生物学研究发现,有些人的残忍,确实不是后天因素的影响,而是天生就没有“良心”。对,生来没有。
镜像神经元被誉为20世纪生物学上最重要的发现之一。生物学家们观察灵长类、鸟类及人类的大脑发现,当他们做出一个行为,或者看到同类做同样的行为时,大脑中都会有相同的一部分被激发,即镜像神经元。这种神经元被认为和人类的认知/模仿、语言学习等行为密切相关,甚至直接决定人类产生共情(Empathy)——简单说,就是乐人所乐,悲人所悲——的能力。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潜意识中,人们会将自己假设成别人,然后通过推理来了解周遭的人和事,之后作出符合社会预期的行为,这是心智理论。研究人员发现,当人们在经历一些情感并观察到别人也经历同样的情感时,镜像神经元就会活跃起来。这解释了为什么儿童会安慰哭泣的大人——他们通过镜像神经元和心智理论原理,将他人的痛苦转化为自己的痛苦。
心理学家Abiigail Marsh曾研究过的一位变态杀人狂,发现她竟不能分辨出多张照片中不同人所展现出的恐惧表情,直到看了足够多,她才终有所悟:哦哦,那就是我在捅死别人之前他们露出的表情!
这位杀人狂展现出的是一种真实的辨识能力不足,这和那些做错了事还嘴硬的孩子不一样。她感知不到照片中人们的恐惧表情,进而也没有转化为自己的情绪的能力。Marsh当时没有检测她的大脑活动,但是可以推测出在杀人狂观看照片时,其相关镜像神经元并没有活跃起来——就好像先天耳聋者或盲人的听觉神经和视神经异于常人一样。
当然,在看了足够多的照片之后,杀人狂最终习得了恐惧的表情是什么,但其中机制可能和小学生背诵乘法口诀表没有太多不同。这也是为什么多数心智异常的人得以隐身于社会的原因。
一个虐猫狂大概不需要实操经验就会明白虐猫将引起社会不满,因此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虐猫,但是,当他和猫独处一地,那个阻止了大多数人虐猫行为的因素——对猫和社会的共情,或“良心”——是不存在的。在镜像神经元罢工的“狂人”看来,偷偷用残忍方式杀掉一只猫,和在没人的地方放屁,在电梯中摔打婴儿之间,没有什么区别。
在另一个实验中,男性、女性实验对象看到短片中的坏人被抓住并受到电击惩罚时,他们展现出了不同的“共情”程度:在坏人被抓住时,男性和女性都会为受害者感到高兴,但当坏人受到惩罚时,只有男性表现出了高兴的情绪,女性则似乎对坏人的痛苦感同身受,产生了“共情”。
单单镜像神经元似乎并不能解释这种性别差异,而后续的研究发现,个中原因竟然是早已被大量研究过的催产素(Oxytocin)。
科学家们早已熟知的是,催产素在女性分娩及产奶方面扮演着重要的角色。男性也分泌催产素,但它更多会在性满足方面发挥作用。催产素对两性的不同作用为它赢得了一个可爱的昵称——抱抱荷尔蒙(cuddle hormone)。然而直到三年前,科学家才发现它的作用还不止这些。
催产素分泌于下丘脑,并通过脑垂体的作用刺激分布在身体不同部位的受体,深深地影响人们产生“共情”以及抗压的能力。克莱蒙特研究院的研究显示,注射过催产素的男性会表现得更慷慨并信任他人。同时,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学者发现,负责生产催产素受体的一段基因组成方式,会对催产素在人体中的作用有巨大的影响。
在被召集来辨认照片表情的学生当中,该基因段的组成是GG(鸟嘌呤和鸟嘌呤)的学生的辨认成功率高于由AG(腺嘌呤和鸟嘌呤)、AA(腺嘌呤和腺嘌呤)组成的学生,同时前者会更倾向于认为自己是富有共情心的人。
至于基因如何影响人们具体的道德选择,科学家又另外做了一个实验。
假如你正在开车,刹车突然失灵,而前方有一个岔路口,眼前两条路都很窄——选择左边,会有一个人被;选择右边,则会有五个人被。你会怎么选择?
大多数人的选择都会是一致的:选择左边的路。然而并不是每个人都认为自己的选择是道德的。实验发现,当实验对象的控制血清素(Serotonin)分泌的基因为LL型时,他们更倾向于认为自己的选择是道德的;为SS型时,他们则会拒绝为自己的选择寻找道德借口——虽然他们还是会选择那一个人;而为SL时,态度较为居中于LL型和SS型之间。研究人员由此得出结论:SS型基因的实验对象更容易对那可怜的一个人产生共情。
如果我们拒绝承认人类的道德感完全是由基因决定的,至少也要意识到,道德感也不仅仅是一个人的修养。若一个人先天共情的能力不足,那么一味的谴责似乎就不再那么有意义——道德能力正常的人,难道不应该利用自己的共情能力去理解他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