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常做一些傻事。
姥姥在小院里种下一行红豆。怕发芽的嫩豆苗被麻雀啄,就在小棍上拴个破塑料袋什么的,吓唬前来啄苗的小鸟。小鸟时有飞来,红豆却迟迟发不了芽。看着马上就要破土的豆苗,我们等不及,扒开土层想让豆苗早早长出来,结果常常把豆苗弄断,即便是粗壮豆苗经这么一折腾,没几天也焉了。姥姥用眼狠狠瞅着我们,说猴急猴急的,你急有用吗?下场雨就又长好了。于是我们日夜盼着那场甘霖。姥姥的话真神,在我们早已忘却了的期盼中,忽然有那么一天,不知是谁惊奇地发现,曾经受了伤害的豆苗不知何时已经长到尺把高了。
家禽的孵化期到了。姥姥挑出一些鸡蛋,对着灯光瞅瞅,便满意地把蛋放到母鸡身下。姥姥说等着吧,二十一天准保个个都出壳。年轻的母鸡没有耐心,常常离开窝到处溜达。姥姥有办法,姥姥用竹筛子把鸡妈妈扣在窝里,用碗盛些水米放在窝口。姥姥说过几天就懂得亲了,你赶它都不离窝。姥姥的话真灵,没几天母鸡真的就守着窝,一刻也不离开了。姥姥出去的时候,我们想看看藏在母鸡身下的鸡蛋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母鸡啄人,我们就用树棍赶。母鸡经不住这阵势,落荒而逃。姥姥回来时,惊恐的眼神流露出少有的愤怒,兔崽子们,害人,看我不打断你们的腿!不等姥姥找到那个治家的鸡毛掸子,我们早已四散逃窜了。
许多开心的日子在我们嬉戏中一晃而过。听到小鸡叽叽喳喳地叫,我们拥到一起,争相观看小鸡是如何破壳而出的。姥姥把一个个出壳的小鸡放到纸箱里,准备把它放到院子里有阳光照射的地方。姥姥不放心,回头看着每个人,终于没说什么。总有几只小鸡先天就营养不良,它们大半个身子已露在外面,屁股却还死死地粘在蛋壳上痛苦地哀叫着。我们终于不忍心,帮助小鸡脱掉束缚它的外衣。姥姥小跑着进了屋,她看上去比小鸡还痛苦,哀怜显现在她皱巴巴的脸上,让人感到愈发的苍老。姥姥嘴对嘴给小鸡喂唾液,小鸡半睁着眼,叫声越来越微弱。唉,活不了了,剥得早了,不等着自个儿出壳,唉,这帮傻蛋呀!姥姥的话又一次应了验,不到一个时辰,被剥出来的小鸡一个个像喝醉了酒,一头栽倒,再没起来。
没到大面积收获的季节,所有的果实显得那么新鲜与珍贵。姥姥说想吃葵花籽呀,那得等它花枯了,背面发了黄。姥姥的话我们从来就没认真听过。为了让向日葵尽早成熟,我们把它的花揪掉,抠出籽来尝,因此也碰掉许多附着在花柄上的那层毛茸茸的东西。姥姥说等着吧,有你们好吃的。果然,葵花成熟后,受了伤的葵花柄上结的全是空籽。
长大后,回忆起那些事还时常乐,笑过之后不免叫人想些什么。孩子犯的低级错误,大人也犯,而且犯了还理直气壮绝不悔改。自己文化不够深,所以要在孩子身上补,琴棋书画样样学,恨不得一下子把孩子培养成全才;深知一口吃不了个胖子,却一下子就想减成魔鬼身材;自己不勤俭节约,老梦想着中五百万大奖,渐渐地成了啃老族。
细细想来,姥姥的话颇有些禅意:人生没做好的事,多半是心太急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