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年前昨天的清晨,我整理了下铺在自家地板上近一个半月的大大小小图纸,那一个半月本该在大学的制图室里完成毕业设计,而我那时在自家地板上完成了所有的设计和论文。我背着书包走到医院,几个月来,我总是在这间病房陪着父亲,那一个星期来,他越发虚弱了,我会为他读报,洗脸,擦身换洗衣服,没有多想什么,只是感觉那是最亲近父亲的方式,也是我们家人应该做的事情。而且我骨子里就是永远相信奇迹的人,即便那时知道很难挽回,但我始终相信或许明天天佑我父了。那天,我按常看见父亲艰难的吃了点东西。我说,我要回一趟学校,明天就会回来。那天,父亲突然跟我说"你去吧!明天你回来我要跟你说点事情!我要单独跟你讲点事情。"没有多说其他,我握着他的手,稍顷,我起身道别离开了病房,眼泪在我上车后朦胧了车窗外飞驰而过的城市。后来我意识到,这是我父亲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二十二年前的今天,我刚刚想回家,我的BP机突然想起,"速回"。我发了疯一样的叫车赶回去。但等我赶到,是一屋子的人,还有等我遮上的白布。我没有嚎啕大哭,流着泪,默默地送走了父亲。二十天后我大学毕业,我仿佛感觉到父亲未曾说出要对我说的话。
二十二年后的昨天,我代表公司去参加了一个环保活动的设计大赛颁奖,上台说着得奖致辞,脑海里竟然想起父亲在我高中时期为我们演讲的场景,最后的掌声让坐在台下的我略带羞涩里充满敬仰的感觉,时间已远却历久弥新。二十二年后的今天,父亲已经离开如此久,时空交互,老大不小的我,还是充满斗志地摸索前行,我知道二十二年前没有说出的话,竟是日后陪伴我成长的韧性和坚持。
我终究无法真正知道父亲要对我说的话,但这也是所谓"记得"的更深理由。那些随着时间的打磨已经毫无痕迹的话语,早已随风飘散,那些他曾拥有的辉煌,经历苦难的印记,也被烙在了时间的轮回柱上,不再随着四季花开花落,阴晴圆缺。那本我意外在他遗物里发现的新旧约全书已经陪伴我也渐陈旧了。我没有停止对话父亲,对着海,对着天,对着曾经的老宅,空寂的天空里除了星星还有他的远去的影子。我期盼着每颗星星呼啸着穿梭过黑暗和我的天空,唤起远方山谷的回响,那是我的未来。这样的图腾希冀早已替代了对俗世凡间或这或那琐事的垂暮哀怨。爱丽丝.门罗说"我们将事情深深埋藏,深到不再记得有事被埋藏。我们的身体记得。我们的神经状态记得。但我们不记得。"
不去海边了,我已经和父亲对话了。这样的纪念或许到我垂垂老矣的时候,我会欣慰,或许看着女儿成长飞翔的时候,这些纪念才会让我慢慢悟到做父亲的真谛。我的体内流淌着传统正直教育的血液,我的身体刺青了自己摸爬滚打的痞性。这样的痞性或许是我内心向往的最理智的反馈。我不愿归为生存选择,内心根植的东西永远会覆盖一切的。
泪眼婆娑地涂写完这些文字。请允许我每年的今天都像一个孩子一样的纪念一下父亲,像孩子一样的崇拜下父亲,像孩子一样的留恋着父亲。然后,我还是会接受一些经久不衰的东西,最可靠的东西哪怕受到非议和轻蔑也会成为最大的安抚,那是内心的宗教,例如,威士忌。我想,我该倒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