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孩童时,最恐惧的不是看见黑暗的夜,而是在夜中寻不得,奢求完全,就像光照亮所有。值我年少,试与黑暗相处,甚至沉溺于此更让我适从。如今而立,白夜随行。
黑玫瑰
那年,我从玩具大王里拆出一包种子,我很庆幸没把它吃掉,那个年纪还常常靠味觉感受世界。当我准备拆开尝尝的时候,不流告诉我,这是一包种子,但他也不清楚具体是什么种子,不过我还是很肯定他说的是真的。不流比我大三岁,是我们中间最见过世面的小孩,他做过四轮的车,一个人去公共澡堂洗澡,他了解成人世界的话题,比如同村赵二老婆和哪个男人亲了……这些在我们看来这都是成人嬉戏,但他却能说的如电影般绘声绘色,好像真的一样。
回家我问母亲,她告诉我这是玫瑰种,包装上画着一朵玫瑰花。“它会长出好多好多红色的玫瑰花呢。”母亲用温柔的语调指着种子,仿佛在施某种魔法。“就栽在家门口吧!”我深信不疑,它们被赋予了生命,已然在我脑海中绽放。
我用小手帮它翻土,细致的刨挖着。仿佛每一粒土壤都能分辨,并告诉它们,要快快长大。我用最好的饮料浇灌它,半罐娃哈哈。因为它同样重要,所以理所应当要先喝一半,我如此说服自己。
我给它讲正能量的童话故事,没有悲伤的情结。或许我有些早熟,已经懵懂察言观色,为了氛围而说一些恰如其分的话。“你们要多多的开花!然后被国王的公主摘下,别刺伤她的手指,也不要带着毒汁让她死去,因为远方有个爱他的王子,答应我,别让他心碎……”
晚上洗完澡,香香的我总是活泼的没完。母亲帮我穿衣服,我异想天开的发问,“妈妈,晚上玫瑰花会开吗?”“也许不会,晚上谁去看呢,因为小朋友们都睡着了啊!“妈妈一边帮我套袖子,一边柔声的说。“我还没睡,它会为我开的?”说着,匆忙的想往外跑。“快回来!外面这么黑,你不怕吗?”母亲在身后告诫,一边跟出了门。
我蹲在栽种地旁,仔细打量着这黑漆漆的土。“瞧,这么黑看不见吧,赶紧回来。”面对母亲的劝告,我全然不闻,只是蹲在那攒着小手。确实太黑了,我看不见它。母亲试图抱我回屋。此时的我便忍不住哭泣起来。“我要看!我要看!”蹲在地上,扭动身体。言语动作都表达了拒绝。母亲无奈的转身,去帮我寻照明的东西。或许,她觉得这不是一个多么任性的举动,比起我要吃,我要玩,我想拥有来说,只是想在黑暗里寻一眼小小的光明而已。她带来了家里煤炉起火用的一盒火柴,用它在我跟前划着,红磷细碎摩挲的燃烧,黑暗里膨胀出一团亮光。我终于看见了,花骨朵很小,还没有绽放的意思。母亲便牵着我回了屋,嘴里还呢喃着,“妈妈,我感觉它们快开了,很小很小的花,红色的……”
时荏苒而不留,就这样过去了很多年,我们家也搬离了那个平房。尤其那些玫瑰花,不舍分别。此后的人生,每当遇到心仪的女孩,脑海中又总会想起它们。一簇的花丛,在乱石和杂草中生长,与周遭破败的景象相比显得格格不入。第一次绽放时的那抹红,如同人间灵犀的点缀。仍记得那天晚上,我拿着火柴盒再次夜探它们。月光如水,映衬黑夜。甚至能清楚的看到花枝在风中摇曳。并不寂寞,万物的影仿佛都簇拥在一起,夜风摩挲着枝叶似静谧的挽歌。周围没有人家亮着灯,让梦的狂欢摇摆得更加强烈。我在花前蹲下,却看见了纯黑一般的花朵。我惊讶的点燃火柴,夜幕里迅速的膨胀出一团火光。更像是黑暗拥抱着我,挤压着我。成了夜中的焦点,万物声响瞬间都消失了。
我在黑暗中点燃了光,却因此只看到了光。看不见花和任何景物。火柴熄灭,黑色花朵又再次显现。我惊讶的站在那里,紧张的脱下裤子,对着花丛尿了一泡。孩童时代的那晚,是我最后一次见到黑玫瑰,在那个如此空灵纯净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