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很热,家里没有空调,趴在书桌前明明应该忙的不可开交却无所事事的夜晚。
十六岁的少年因此感到悲伤。
啊——他没有什么能说明的悲伤,无法阐述,无法理解,却像是化学课上试管里狰狞弯曲的酸液,一点点侵蚀着他的一切,泛着细小的气泡。
母亲说他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年少的不可理喻而已。说这些话的时候母亲是笑着的,并且笑得理所当然,催促着他回房间去写作业。他还记得母亲正在厨房里切蒜,刺鼻辛辣的气味熏得他想要逃跑。
于是他就跑了,脚步声啪嗒啪嗒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反锁上门。就这样,一个人趴在桌前。
面前的时钟滴滴答答的响着,在寂寥的,泛着幽幽黄光的小房间里显得格格不入。
吵死人了。
少年这样思索着,反手关掉了书桌上的灯。房间瞬间没入黑暗当中,无光的安适像一团清冷的气流围绕着他,与他交融,让他轻轻呼了口气。
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做不好,没有未来和希望——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少年百无聊赖地揉搓着手里的一团废纸——曾经是有字的,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虚伪的痕迹,不要也很无所谓。
他听见母亲的脚步从他的房门口接近又远去,想必是看到他已经关掉了灯,以为他已经入睡。这样的类似于欺骗的行为他做过不少,虽然性质并不恶劣,他却沉浸在封闭和隐藏的愉悦中不愿自拔,并为细微的罪恶感而沾沾自喜。说到底,少年享受的快感也不过是独处的颓废时光而已。
手机在书桌的一角,呼吸灯闪烁着微弱的绿光。他早就想对这令人不快的,破坏气氛的光源做些什么,而今天它恰巧亮的不合时宜。少年抓起手机,胡乱的摁了几下删除了通讯软件以后将它丢进了脚下的字纸篓。
不过没有关系,这种事早已不是第一次发生。明早什么人来收拾他的书桌时就会发现这部手机,然后再一次将它放回他的桌子上,并且笑着责备他的所谓不小心。他也会笑着说“真是不好意思呢”这样的话,然后在下一个夜晚继续这样的行为。
而且,即使就这样被丢掉也没有关系。他本来就不想和人联系——少年而言,隔着伪善的交流的意义是负数。所谓父母给他配的令人惊羡的高端手机,说到底只是对他的束缚。
……啊啊,越想就越自以为是了。
少年随手抓起一把裁纸刀,嗒嗒地推出一段刀刃。银灰色的金属反射着清冷的月光,叫人有些许安心。即使是透过雾霭一样的黑暗,他也能感受到手腕上侧已经大多愈合的伤疤,长短不一,不算深,但伤口恢复后期结痂的触感让他奇异地感到很舒适。现在它们已经变成了深浅不一的棕色痕迹。
再加上一些会怎么样呢?
少年这样想着。于是他这样做了,裁纸刀的刀刃轻巧地在皮肤上划过,没有痛感,手腕却渗出了血线。依旧是迟钝的痛觉反馈,很长时间如一的痛觉反馈。
有些闷了。
那么睡吧,就这样。
少年翻身躺上床,用厚实的棉被捂住头。
空调咔哒咔哒地运转了起来。
凉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