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地区多阴雨,天总不见晴。那日逢秋近,梧桐黄叶,落木纷纷,不觉时光在这萧瑟中慢慢逝去,无影无踪,心下凄凉。想着多日也未出门,拘禁在偏安一隅,画地为牢,难免愧疚不安。虽世事冗杂,身不由己,无可奈何,但也不致得过且过,蝼蚁偷生。天公哀乐无期,悲喜无度,人却万不能迎合其中,荒芜岁月的。于是生了兴致,想在凄寒中独酌悲凉,也别有一方滋味,遂收理整装,信步行去。
外出匆匆,也因多日未行,身上竟也无分文可取。正值午时,当果腹为由,不料囊中空陋,无以为复。也不急多想,当压下困厄,转身离去。一路中,心中暗叹,毕竟为凡夫俗子,虚室为栖身,浮衣为遮体,三餐以度日,常伦当求安,不得分毫差离。有人居高阁玉宇,金碧辉煌;有人着蚕丝锦帛,雍贵富丽;有人食龙凤熊掌,山珍海味。此般皆以须臾求存,及时行乐甚好?想那九霄谪仙,不为五行牵绊,不染人烟,不入红尘,可谓遗世独立,羡煞来人。
世人皆喜爱嘈杂喧嚣,想此时阴冷,人也渐少,暗下宽慰,天地唯沉静萧条时,方可保持纯真自然,才是最好享受之时机。想着心情大好,冒雨浅行。
小径曲折,青石雨路,周遭一些颓圮之色杜鹃中,寒虫乱鸣。杜鹃木低,几株火红枫叶立于丛中,纷纷扬扬,恍惚间飘摇似羽化得魂灵之体,精华幻变。想起病梅曾记,草木皆有本心,不得则抑郁而终。草木不易,方得独处伸展,不忍惊扰,于是连忙羞惭转道。
辟幽之处有一弯圈禁苦水,水面一群碌碌争食金鱼,时而跳跃激起轻波,时而沉浮四下藏匿,闲鱼嬉戏,镜花水月,万般皆是池中之物,庸庸时日,不明其状,止增笑耳罢了。苦水尽头,一排环形朱墙,墙头伸出一朵绯红芙蓉。心中暗想: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那昔日红杏巧迎春光,娇美艳丽。今日芙蓉被囚禁在一方荒僻院中,重门紧锁,无人问津,最终红花败落在连日阴雨中。待来日放晴,有人又抱怨不得花季,伐了再植红杏。而芙蓉芳魂消散,不言不语,怕只能如我一般,寂静徘徊世间,不得归路。
再远处是一片樱花木林,春分之日人群熙攘,人面花娇,此时枯枝落叶,灰褐残桠连绵一片,落寞时景一眼望去不到尽头。凄伤漫延之际,耳边传来声声幽清哀乐,寻声觅去:一红漆长亭间,一黑衣老者,正闭目深情弹奏。缓步前去,立在一簇白色浅花之间,侧耳恭听,不愿离去。一曲终毕,为君付了陋词,写道:满苑樱花枯枝落,为君翻作涛声旧。君莫哀,情自许,一袭秋风愿唯驻,倾耳纵听难世嘘,嗟叹有情无。
老者正目朝我看来,笑问是否弹奏一曲。连忙虚声推辞,山野鄙人,不甚音律。又想起昔日琵琶行中有言:谪居卧病浔阳城,终日不闻丝竹声。遂高吟陋词,老者听罢,虚寒言词,请看旧日书画,仓促别离。
告别之后,无心前行,遂折身归去,只留下一言,道:旧日胡琴沦落人,今日可有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