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部分学生都换上了凉鞋露出了双腿的季节里,学校新换了一批井盖。
是啦是啦,我知道这样描述季节有些奇怪。但是井盖的视野确实是有限的呀,这就是井盖君们判断季节的方式了。
被运走的老井盖们感叹着,这些后生真是遇上了好时候,不仅躲过了杨树劈头盖脸的毛毛虫雨,听说还会有涂鸦美容的机会。
这个机会很快就到来了。在一个被称为街角的街角的街角的地方,有三个井盖都聚集在这一处。其中两个——井大和井三已经被学生们装扮好了,衬得亘在他俩中间的井二分外丑笨。
许多女学生专程来与涂鸦井盖合影。她们往往穿裙子,蹲在井盖上抬头仰视,由同伴在斜上方摁下快门。
那些背着各色颜料叽叽喳喳地来涂鸦的学生们,泼给了井大和井三一脸五官,泼给他们满嘴表情,似乎同时也将热烈的气氛泼在了他们的面上——他俩眉飞色舞地排挤着因为“种种原因”没被选中的井二。
未经粉饰过的青铜舌头不如他们的利索,井二闷闷地,生自己的气。
井二倒不是真像他俩说的那样认为自己有什么毛病,他知道自己长得笨笨的,但井大和井三被选中前绝对也一样——这点儿自信他还是有的。
他只是有些孤单罢了。
没有人的脚步会为他停一停。
到了秋天,相比其他二位,连落在他面上的银杏叶也少了很多。
到了冬天,周围的井盖不时哐啷作响,像是人打寒战时上牙磕着下牙。井二却依旧觉得暖和,身体里仿佛有源源不断的热流。天冷风大,他便用热脸贴着这个世界庞大的冷屁股。
今年第一场雪后,井二迎来了自己的朋友。那天他醒来,觉得脸上痒痒的,才发现不停有雪落下。周围的地面——包括井大和井三,都被雪严严实实地盖住了。唯独他面上的雪积不住。
视线里出现了梅花状的小小脚掌,冰凉凉地贴上井二一侧面颊——一只大白猫路过。噢,它停下了,然后,像母鸡孵蛋一样在井盖上缩成一团。如果它真的是在孵些什么的话,噢,井二想,他希望大白孵出的会是许多可爱的梅花脚印儿。
可他的新朋友只是卧着不动。
“看哪,这只猫团在暖气井盖上取暖呢!”
“好可爱!”
“要是这井盖上面有涂鸦,这画面就更好了。”
“别,有的颜料遇热会脱落呢。再说,我觉得这样就很好啦!”
“也是,多难得,快拍!”
原来我是暖气井盖啊。井二欣慰地想。
猫把他当作临时的家。他也把猫当作临时的家。
此时觉得“多难得”的一幕,在此后上演了许多个冬天,以至于学生们都觉得稀松平常起来。
但是在井二和他那位朋友的心中,还是常常会觉得:“好难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