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有一只青花大盘,釉白微青,晶莹润厚,盘内画稀疏梅骨一枝,旁书两排娟秀小楷:“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痴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这只青花大盘是奶奶亲手拉胚烧制的,她就是这样一位执着于癖好,有深情与真气之人。
奶奶原本是普通的家庭主妇,38岁那年去江西景德镇走亲戚,立刻被瓷的世界所吸引。回家后,她开始寻找最近的烧瓷窑口,央求制瓷师傅收她为徒。
拉胚,绘刻,烧制,没上过学的奶奶学得有些费劲,但她痴迷其中。50多岁时,奶奶娴熟掌握了传统的制瓷工艺,逐渐成为一位受人尊敬的制瓷艺人。85岁那年,她在自己的作坊里与世长辞,怀里还抱着刚刚刻好花纹的精美素胎,脸上绽放满足的微笑。
父亲没有继承奶奶的手艺,但他也有自己的癖与痴。由于在乡下长大,父亲对花草果木很是着迷。在我的印象里,只要有时间,只要有空地,父亲就植树栽花。那时周围人不少前往南方“下海”,他不受任何影响,一心一意扩大他的果园与苗圃。直到如今,年近古稀之年的父亲依旧每天徜徉在他的花果世界里。
父亲和奶奶就这样教会我过滤生活的杂质,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然后坚持走下去,并乐在其中。
弟弟从小就很顽皮,总待在父亲的果园里玩,抓回各种各样的昆虫,别的孩子都不敢跟他玩。父亲和奶奶却非常开心,说这孩子是有嗜之人,应该鼓励。他们给他买来很多昆虫书,甚至专门给他整理出一个房间放置那些“宝贝”。
如今,弟弟早已是一个昆虫达人。他拥有规模不小的昆虫店,每天接待络绎不绝的昆虫爱好者;他写的昆虫科普图书,很是畅销。爱好与执着让弟弟走出了一条与众不同却无比精彩的路。
我自小乖顺,学习工作都很认真,奶奶和父亲在满意之余却总用遗憾的口气说:“孩子,你怎么没有一点癖好呢?”直到我30多岁迷上写作,他们开心不已,仿佛终于觉得我的人生圆满了。
父亲经常会拿出奶奶的那只青花大盘欣赏,他说,癖,其实可以理解为一种执着,一种根深蒂固的信念。有癖之人,有情趣,有追求,保有一颗丰盈的心,从而拥有色彩明丽的丰盛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