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就喜欢云,尤其喜欢在冬天,于家对面的小山坡上,枕着柔柔的衰草,沐浴着暖暖的冬阳,静静躺着,看那在火红太阳映托下飘动的云。这时候,总能激发懵懂少年无垠的遐思和幻想!我那未谙世事的童心,也就在那白云之上。
一直认为,天空的湛蓝就是心的颜色,深邃而又空旷,有些忧郁也有一些迷茫。而那在天际间漂浮的片片白云,似乎更像少年的灵魂和思想:那样的洁白无暇,定是世间万物吐出的灵气,绝没有红尘中的浊气纤毫;那样的灵动轻盈,随风飘动,总是徜徉于蓝天广阔的怀抱,我行我素,崇尚自由,如棉絮般的飘移在寥廓广袤的天空;但有时又那样的凝重深沉,如山岳般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压城城欲摧,入心心更累。原来,少年心如天上云,少年情寄天上的云。
随着满脸稚气的渐渐褪去,餐风露宿,满身泥泞,唱着哭着欢笑着悲伤着从红尘古道上一路走来。俯首拾起一片先行者的诗页,读过了“人间正道是沧桑”,再仰首看云时,“云静我心住,云动我意飞。”竟是别一样的感悟。
云是美丽的,是一位至柔至勇至真至纯的女神。她洒脱,如西施浣洗后的轻纱曼妙;她飘渺,似貂蝉拜月时的罄香缭绕;她不着一隅,迷游四方,是昭君泣泪回眸时的落雁归巢;她不拘一格,变幻莫测,有贵妃醉卧花丛时的百媚千娇。文人骚客宠她,才有行云流水的诗句;才子英雄爱她,那叫壮志凌云的豪情。凡夫俗子更是顶礼膜拜,惊艳她的仪态万方娇媚柔情,眼巴巴的“七月八月看巧云”!
云是温情的,如男人一生中最挚爱的三个女人。艳阳初升时的朝霞,放着红晕,充满着灵气,通体生辉,霞光万道,哦!这是女儿的豆蔻岁月,青春年少;骄阳似火时的翳障,裁己为衣,荫庇着我对山作画,涉水而歌,那就是爱妻的呢喃细语温柔呵护;当她伴着夕阳西下时,又化为晚霞,对世间万物洒下如火般的热情,一定是慈母的慈祥端庄美丽善良的面容。
云是有灵性的,有时如少女般的多情,为了让小草萌心,为了使桃李孕育花蕾,她摇身一变幻化成“润物细无声”的甘霖,召唤出一片绿色的世界;有时她又凝结成如晶莹剔透的琼花儿,或霜或雪,覆盖枯萎的大地,为来年的春天披上一件圣洁的嫁衣。有时更像一位智慧的老人,沿着时间的河流顺水行舟,击节而歌:诠释着美好而和谐的自然,解读着神秘莫测的宇宙,递延着来去匆匆的时空,审阅着人类自身无穷的智力、高贵的思想和恻隐的良知。
有人说:“如果有人抬头全神贯注的看着天空,那这个人一定很寂寞,只有他抬头看天空中的云,那么他所有的烦恼都会消失的无影无踪。”我坚信这句话,每当我孤寂的时候,我都会抬头向天空望一下,真的,我的所有烦恼都消失了,消失的还有红尘路上沾染的一身风尘。因为我知道,云也是孤独的,她的烦恼不会比我少。
飘在天地之间,举目无亲,唯有风伴着她。也只有风才能明白云的哀愁,那种爱与恨的挣扎,那种无奈与愤懑。风能够透视云那紧闭的心门,会轻轻的扣开她的心扉,然后用极其温柔的双手抚摸云额头上的皱纹。云想安静的时候风不会去打扰,它会在云的周围盘旋着,会用最动听的声音唱着爱的安抚,云会在风的呵护下翩翩起舞,她愿意追随风的脚步直到海角和天涯。哦!我知道,风是云的爱人!
但有时的风又是那样的残暴,瞪着一双狰狞的眼睛,呼啸着扑向云儿柔弱的身躯时,再也没有一丝温情。时而持一把利刃穿心,将她分割的支离破碎;时而执一把扫帚飞舞,将她撕扯的无影无形。云和风共舞,风和云相随,都知道唯有风才能与云亲近,最亲近的却伤害她最深。我又知道了,风也是云的仇人!
唐朝齐己有诗曰:“水底分明天上云,可怜形影似吾身。”拿天上云比喻自己。以前总觉得这种比喻太虚太涩太深太牵强,实在参悟不透。
三十年后,当我再一次仰卧在那个小山坡,依然是柔柔的衰草,依然是暖暖的冬阳,依然是朵朵白云,白云依然婀娜多姿,我看的依然是那样的专注。回眸曾经的蹉跎岁月,那些漂泊,那些奋斗,那些幸福,那些苦难似乎一下子融入了飘浮在我心空四十年的白云之中。
天上云或聚或散演绎的是财富的得失;或浮或沉显现的是宦海的无常;或舒或卷倾诉的是情感的纠葛,如人生经历般的变幻莫测多姿多彩。我终于明白了,人生亦如天上云!
起风了,天上云越聚越多,越聚越浓。一会儿,云便开始泼水,起初,点点滴滴我并没在意,后来密密麻麻铺天盖地淋得我没处逃避。天啦!我又没带伞,只有匆匆忙忙的走进风雨中。实际上,人啊!从呱呱坠地的那一天就走进风雨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