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岁那年秋天,我高中毕业。和父亲站在一块儿,我的个头儿差不多和父亲一般高了。
可是因为高考落榜,我整天和村里的几个小青年厮混在一块儿,白天和他们一起游手好闲地东转西逛,夜晚就聚在村里的电影场里吊儿郎当地打唿哨或躲在小饭馆里无所事事地抽烟、喝酒。
家里人对我忧心忡忡。
秋末的一天上午,我和这群小青年在村东头遇见了城里来的一个鸡贩子,我们拦住他纠缠他,鸡贩子一副不屑和我们这群孩子纠缠的样子,说:“我还要收鸡呢,没时间和你们这群孩子磨牙!”
我们无赖似地哈哈大笑起来说:“爷们儿,你怎么知道我们就不卖鸡?”
被纠缠得无法脱身的鸡贩子十分不耐烦地说:“瞧你们都还是群毛孩子,能擅自做主卖你们家里的鸡吗?还不是找家长的揍!”
这几句话搅得我们这帮子年轻人火起,纷纷拍着胸脯说:“别以为我们做不了主呀,今天我们非把鸡卖给你不可!”于是纷纷自报自家要卖几只鸡,并个个充起买卖行家里手的模样,和鸡贩子七嘴八舌地讨价还价。
最后我们谈定一只鸡两元钱,让鸡贩子就坐在村头的古槐树下等我们,我们各自回家捉鸡来。鸡贩子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摆着手说:“快去快回,过期不候。唉,我这桩生意栽到底了!”
我将家里的12只鸡五花大绑着提到古槐树下的时候,几个青年早来了,他们的鸡已经被关进了鸡贩子的铁丝鸡笼里,个个哀鸣着。我大大咧咧地把鸡摔在鸡贩的面前说:“数数吧,12只,连一条腿都不少!”鸡贩子眉开眼笑一叠声直叫:“好好好,我这就付钱给你。”
这时,刚好父亲和母亲从地里挑粪归来,一看到我家那五花大绑堆在地上的公鸡母鸡,母亲立刻惊叫起来。我知道这每一只鸡都是母亲一粒米一粒米一天天喂大的,现在,是我们家的银行呢,一家人的油盐酱醋全靠这几只鸡了。母亲说:“你怎么能卖鸡?”
我不理睬母亲,乜斜着眼对惊慌失措的鸡贩子说:“给钱吧!”
鸡贩子迟迟疑疑地征询我的母亲说:“这鸡……还卖吗?”母亲说:“这都是正下蛋的鸡呢,我们不卖!”
“卖!”这时父亲从人群后挤过来果断地拍板说,“就按你们刚才说定的价格卖吧。”母亲不解地看着父亲说:“鸡卖了,以后油盐酱醋从哪儿来?一只鸡才两元钱,平常一只鸡最少也要卖6块钱的呀!”
“两元?”父亲愣了一下,又转身问我说:“这价钱你们刚才说定了?”我才知道,刚才自己几乎做了一桩太亏本的买卖,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两元钱一只。”
鸡贩子这时忙讪笑着对父亲说:“如果两元钱不行,再商量商量,6块钱一只行不行?”父亲叹了口气说:“价格是太低了,可是你们刚才已经说定两元钱了,怎么能反悔呢?就按你们说定的卖。”鸡贩子一愣,但马上就掏出一沓钱数数递给父亲说:“就按一只6元钱吧,这是72元钱,你数数,你数数。”父亲把钱推回去说:“一只两元,12只24元,多一分钱我们也不要,已经说定的,不能说反悔就反悔了。”
鸡贩子把24元钱递到父亲手里,慌慌张张地挑起鸡笼溜走了。
父亲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你已经17岁了,不再是个孩子了,说出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怎么能随便就反悔呢?长大了,就要对自己说出的每一句话、做下的每一件事负责,人不这样,怎么能活成个顶天立地的人呢?”
品味着父亲的话,陡然间我觉得自己长大了,已经一步跨过了孩提和成年的界限,变成了一个说话掷地有声、对自己所言所行负责的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