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在中国,有口皆碑。有道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不择地势,河畔田边,山脚地头,处处都有他们的身影。竹,干直色绿,中空有节。让人从中看到某种风骨、精神和气质。于是关于竹的赞美也随之而来:“未出土时先有节,待到凌云尚虚心”,郑板桥也有诗赞道:“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大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在传统画中更是把之与松与梅画在一起,起了个飘逸的名字“岁寒三友”。取意远离尘世,清新高逸。
以清高自标的文人们对竹是情有独钟的,东坡居士有“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使人瘦,无竹使人俗”的诗句。对于苏轼,千百年来,人们都在心中把他看作完善的象征。20岁中进士,于诗歌散文书法绘画无不擅长而且独树一帜,如此完美,无人能出其右。当新旧两党争斗时,他不随风使舵,不投机取巧,不媚世苟活,不趋避易变,不从流俗,不屈于酷刑,不惑于物诱……坚持操守、永保秉性,直道而行。虽穷而不悔,虽死而不改,以竹自标可谓名副其实。
同样对竹,大诗人杜甫却吟出了“新松恨不高千尺,恶竹应须斩万竿。”诗中的“新松”喻善,“恶竹”喻恶。人多以自己好恶强加于物,即使伟人也不能免,于物却也无何损伤。竹还是竹,依然生长在那里。
四川宜宾,旧称叙府,雅号酒都。其辖地长宁,多丘陵,翠竹数百亩,随势而长,起伏若海,世人称为蜀南竹海是也。若站在山颠高处鸟瞰,翠竹连天,碧波万顷,此时云雾袭来,薄纱轻拂,绿浪滚滚。耳盼似有涛声响起,一股海水潮气迎面扑来。浓雾渐大,将海水冲到脚下,用手一捞,便在手中轻柔滑走。试想,此时要有舟楫,一定可以划桨而行,破浪前进。
进入竹海,身心通泰。呼吸着淡淡的竹的清香,闭上眼睛想想:由无数竹叶过滤过的清新空气,进入鼻孔,清理着被尘世废气污染的肺腑,它们像清洁工一样,擦洗得干干净净。如灵丹妙药一样,打通任督二脉,疏通全身亿万个毛孔。此时你就是竹,竹就是你。
当你放开眼睛时,才发现竹子的世界也如人世一样,竟然面目多多。南竹粗大,是运动的健儿,占了竹海的大部分;慈竹细小,亭亭玉立却也清秀;罗汉竹节短,却节节鼓起,如农人胳膊鼓起的肌肉;斑竹上泪痕点点,似乎还在诉说着娥皇、女瑛对舜帝的怀念;人面竹居然也有了人的相貌,一定也有人的灵性。人是千人一面,竹却千竿千面。在这远离尘嚣的山谷,尽可以自由自在,不必唯唯诺诺,大可以发展个性。获得自由是要有代价的,获得物质也是需要付出的,竹付出膏腴的土壤获得自由,人失去心灵的自由获得物质。于是这里就有了竹,竹的世界竹的海洋。
我在竹海内漫步,周围的竹好象都认识我,在微风的提醒下一个个与我打招呼:用枝条牵了我的衣服。作为还礼,我也伸过手去,一捏就捏住了他们的身子,用力摇几下,他们却害了羞,不住的摇头。太阳的是无私的,照耀到竹海,竹海泛着金光。这些竹的精灵,根紧连在地下,叶伸展在云里,在阳光的照耀下竞争着。阳光透过浓密的竹叶落下来,是碎的金子,踩上去却软软的。龚自珍说“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富花。”落叶又何尝无情,依偎在母亲的周围。听着有溪水汩汩的声音,却不见溪流,蹲下去,用手刨刨,却也湿辘辘的,带着泥腥味,我疑心到了海里,身处碧波中,如一条小鱼,游曳在竹的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