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林坐在客厅沙发上,一个人百无聊赖。里边房间传出妻教儿子然然学拼音急躁的语声,一高一低,高的刺耳,低的夹杂哭腔。阿林听得心烦,自从转业后天天值班站岗,刚三十岁出头就冒出白发,一路走来的艰辛隐忍自己扛着。盼着妻儿团圆,怎么就那么难以适应目前的锅碗瓢盆?
妻很优秀,能干,家打理的井井有条,作为一名老师,工作也是尽职尽责。犯了“灯下黑”的毛病吗?教育学生的耐心到儿子小然然这里,成了“瞎子点灯”?妻似乎上来脾气,然然怯怯声越来越低。阿林有些忍无可忍,思筹着,“你妈妈上一天班儿那么累,教你,你还耍了啥”?大喊儿子的大名,“给我过来”。妻住了嘴,然然也压抑住抽泣。静静的,从客厅到卧室。阿林耐着性子数着点儿,小家伙主意真“拧”啊,就是靠墙直溜溜的站着(自我罚站),眼泪凝固在嘴角,不吭声不动地。阿林感觉到一种无形的疏离树立在爷俩之间。
他那么那么的爱护然然,然然把他当成了什么人呢?仇人?外人?陌生人?亲生的父子俩难道真的靠妻来维系亲情?想起自己农家子弟,凭着坚持付苦,十二年的军旅生涯度过,辜负了父母——逢年过节不曾回家团聚,辜负了妻子——有浪漫都忽略,这次转业回家乡了,该弥补的弥补,该善待的善待,重心将放于宝贝儿子身上,他却一点儿不理解?阿林涨火。冲过去,拎起来然然,按到床上,暴揍一顿。妻来不及上前,幽怨的望着他,抱起然然。是夜,然然缩在床脚,饱含无限委屈的睡着了。妻不愧是老师,和声细语给阿林“上课”,谈心。
随着妻的思绪回味,阿林也陷入旧时思念的美好。妻说,我生他的时候你去紧急海巡,没赶上看他第一眼。你在他百日时,才抚摸他的小脸蛋儿。阿林想想,对,我那时是身不由己,尽忠职守啊。脑子里突然浮现,儿子都已经趴在妻的肩上睡得香香的时候,他心疼妻的柔弱,刚接过来抱抱,然然“哇哇”大哭。妻带孩子去部队,战友们都喜欢小家伙的聪明可爱,逗他玩儿,妻在一边幸福的笑,他走过去后,然然立马收起顽童劲儿,规规矩矩的躲到妻身后。孩子做了噩梦吧,刚挨完打,肯定是受了惊吓。虽然俗话说“家鸡打的团团转”,明儿个一觉醒来,爸爸还是爸爸,儿子总是儿子,阿林心里被妻勾起的回忆很不好受。妻在然然三岁时,把他送去小饭桌。妻在学校,他在部队,儿在幼儿园,三个方位,彼此想念连成一个家。三角形稳固的构架,爱是填充物。阿林无数次畅想着携妻领儿徜徉蔚蓝海岸,看潮起潮落,云卷云舒。回到真实的生活,才发觉那种亏欠无以复合。带着三岁的然然接妻下班,途中,因为孩子不老实坐着,他拿出自己的作风训斥。等到三口人下车,孩子拉着妻的手,快跑进屋,锁上了门。稚嫩的童音“你快回你的部队吧,这是妈妈和我的家”,言犹在耳。 阿林心里有点儿疼。然然五岁了,阿林这个爸爸想到了给他缺失的陪伴一个交代。他给然然讲故事,孩子要妻陪着听。趁空隙,妻给他传话,孩子怕他“说打就打”,他叹口气,“我又不是乱打,他不犯错误我能打?你少护着”。第二天清晨,妻做好早饭,喊他们爷俩起床。在客厅的茶几上,放了一幅图画,一个大人举着根棍子,一个小孩儿仰头对着大人。到底然然什么时候画的,不知道。送然然去幼儿园,阿林闷着头不做声。妻和然然的对话句句听入耳中,记在心里。然然问,“爸爸不爱我吧?怎么老打我”?语带期待。妻肯定的语气给他们一个答案,“爸爸很爱很爱你,就是不知道咋爱了才逗你玩儿呢”!“哦,爸爸爱我就逗我玩儿啊,妈妈,以后让爸爸爱你逗你玩儿吧”!……两口子对视,偷着笑笑。停好车,没像以前坐着不动,阿林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伸出双手迎着自己的儿子,然然迟疑一下,攀上他的脖子。即便立冬了,天渐寒,阿林目送跑进教室的小小身影,格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