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能遇见懒人。
说他是懒人,其实他蛮勤快的。当然,那不是指干活。
他的身不勤快,但嘴勤快,他经常在别人的面前念秧,说这个活没干呢,那个东西得拿来。可他的脚却像钉在地上,一动都不肯动。实诚人架不住他在耳畔蚊子似地嘤嘤,耳朵都快磨出了茧子。早健步如飞,替他去干了。
更有时候,懒人会直接去支使别人,说你去干什么什么,快点快点。猴急猴急的,人皱了眉头,憋得脸红脖子粗。他伸出一只大手,顺水推舟,把你一把推开。他轻易地指手画脚着。可吧嗒吧嗒嘴,他和别人一样,也是头上并不挂一衔,臭干活一个。
懒人的腿不值钱,但他不是奔活,而是躲活去了。你就见他猫个小腰,撒开小碎步,在活即将到来的时候,脚底抹油,一溜烟儿溜了。他可也不是乱跑,他往卫生间里去,戳在角落里,于臭气熏天中一支支地吸烟,神态警觉,目光灼灼似贼。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坏了肚子或尿急呢。
懒人想好了退路,在吸完了烟之后,怀里抱上一摞子碗,回去“做事”了。而碗在案子上早已堆下,够用两天了。(我假定他在食堂工作)
懒人也有勤快拿活的时候,那得等领导来。领导一来,也就是他表现的机会到了,只见他耙子扫把横胡啦,又是秧歌又是戏,直干得乌烟瘴气,鸡飞狗跳。
懒人的眼尖,专围着那管事的转,他垂着头,猫着腰,俯首帖耳,垂鞍坠凳,甚至愿意画蛇添足,去给人家帮不必要的忙,哪怕是伸手扶住人家手里的碗沿,帮着倒上一碗油。
懒人干活会拿捏节奏,他不像实诚人操起家伙,一鼓作气,把手里的活一通干完。他也许干到一半,丢下手里的活,人就没影了。这样下来,人家干了两份的活,他只干了一份。
懒人最懂得打工的诀,他知道到一个地方干活,对啥活都尽量要往后靠,决不能主动伸头去干。你干得多了,那份活日久也就成了你的。到时候,你再撂挑子不干,就有几十双眼睛愤愤不平地盯着你了。
懒人其实也会甩开膀子像模像样地干那么几天好活,给领导留一个好的第一印象。但那只是第一印象。懒人知道,以后的日子里,再多的活,领导看不到的情况下,也都是“勤快人”干的了。
懒人是蛮有志气的。曾在村里见过懒人。他破衣烂衫,丁字步站在街上,歪脖横梁,用眼角的余光左右扫人。那意思,看谁敢瞧不起的,手里握紧拳头,谁有不逊,立马拳脚相向。
懒人都遭人厌恶和嫉恨,因为他们的懒惰和油滑。他们的脸皮都厚。别人干活的时候,他们可以厚颜地在边上悠闲地站着,双手插袋或倒背了手溜达。干活的人看他气就不打一处来。懒人走后,干活的人撇着嘴说,这人真懒,干男女的事都不动。一女人说,这孙总(懒人姓孙)。旁边一男人接口说,啥孙总,他就是个损种。另一男人说,哼,孙总。我看他好象是孽种。那女人在一边嘿儿嘿儿地笑,说咱这已经有一个聂总了,就别往上靠了。
聂总此刻正在办公室坐着,翘起二郎腿,喝茶水儿呢。他长得长臂大身,双腿修长,走路步态从容幽雅,手里总拿一揭盖的手机,总是一边走路一边用一只手不住地摇晃着。偶尔接一电话,通话后,轻轻“啪”的一声把盖子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