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二狗子走出山坳坳大山走出家门,去省城上重点大学的人,是肩膀上扛着两蛇皮袋子的老父亲。一个里面装着平时铺在坑上面的被褥,另一个是妈妈准备的腌菜和老腊肉。
父亲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拖着瘦小佝偻的身子,吃力地走在前面,急喘过不停,不止地咳嗽着,声音像是要响彻云天,听起来仿佛像只大喇叭,这只喇叭已经记不清广播过多少个年头了,是一只从没有过歇息过,尽职尽守的大喇叭,声音也从响亮开始变得沉闷,嘶哑起来……额头上面渗出密密地汗珠遮挡住双眼,一直不停地挥动着衣袖擦拭着。
二狗子背了个小包,远远地落在后面,不舍地跟年迈的爷爷奶奶,弟弟妹妹和妈妈道别。
全村老少乡亲们都跑出家门,夹道迎送这三十年来村子里头一位走出大山的大秀才,大家伙高兴,各自跑回家中,取出挂在墙上的腊肉,罐肠送到二狗他爸的手里,说这娃真有出息,真为咱村子长脸,大家叮嘱二狗子一定得记住要好好地念书,将来要为咱乡亲们争口气。
这热闹的场面就跟过年似的。
二狗子早已泪水盈眶,他模糊着双眼,跑在父亲的身后,迈着沉重的步子。
到了出村子口的大柳树下时,一个箭步跑到父亲前面,扑咚一声跪在了地上,给父亲叩起响头,哇哇大声哭得像个小孩子似的,阿爸,咱能回去吗,咱们回家,我不念书了,好不好,好不好啊,啊爸,我求你啦!
父亲停住脚步,凝视着前方,屹立在那像座铜雕,一动不动地。沙哑着说,狗娃,回去可以,回去了,你这辈子就别想再见着你阿爸了。听话,你阿妈,还有你阿爸都好,孩子别怕,去好好念书,啊!
二狗子转身,看见身后还站在石子路两旁,不肯散去的父老乡亲们都还在望着他,接着给父亲又叩了几个响头,又站了起来,额头上印着的几粒小石头蛋子,像长着的小豆子。两个人并肩继续朝前走着。
路上行程了两天的时间,一路上,两人吃完了妈妈烙的两张大饼,日落的时候,到了学校大门口。
父亲摸出揣在怀里还带着体温的那叠钱,递给二狗,语重心长地说,二狗,听话,记住好好地读书!一转身,头也没回地就往回走了……
父亲像个孩子,迈着碎步,满头的银发,颤颤地远去,他像风中飘着的一朵白云,仿佛一不留神,或一阵风吹来,就散去得无影无踪……父亲的背影又像是天边云际里的那座大山,是那么地高,高得望不着边际……
二狗的手颤抖得厉害,一直不停地在抖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