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觉得黑暗是如此迷人,黑暗中到处隐藏着无数快乐,岑晓勇带领我一一寻找。
王子和花匠 下班前,我对午餐没悬念也没期待。路远强早晨就跟我探讨午餐,我坚信他现在连餐位都定好了,到时绝不会有找不到位置的意外——当然,我同样不期待惊喜。生活永远那么公平,它让你安心的同时也失去未知的乐趣。 我无精打采地收拾办公桌,准备下班。这时总裁办公室来电话急要翻译一份文件,中午得加班。我故作遗憾地给路远强打了电话,心里却有几分莫名的轻松。路远强是我的男友,网络公司技术副总,作风正派、相貌端正、年少多金的钻石王老五,是任何一个正常女孩做梦都想嫁的那种人。可不知为什么,只要一想到有朝一日我会顺理成章地嫁给他,我就感到生活枯燥透顶。
路远强和我一起长大,是规矩本分的好男孩,生活如同表格般一丝不苟。在他的人生规划里,我也是表格的一部分,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我们会水到渠成走到一起。我却心有不甘,我是乖乖女,从小按部就班地生活,不想按部就班地恋爱。 我的助理帮我订了外卖,笑嘻嘻地说:“我定的可是得意居的盒饭。” “八卦!”我嗔了她一句,却怎么也无法掩饰嘴角漾出的笑意。 得意居送盒饭的小工叫做岑晓勇,是个高个子男生,腼腆而羞涩。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同事们开始开我和他的玩笑。 因为我在盒饭中总能吃出两个煎蛋,要不就是两块炸得美味的刀鱼,甚至是精心剥好的虾。我一直以为他们店的盒饭就是如此,直到一次同事看到了我的饭盒惊叫起来:“凭什么你的饭这么好?” 从此我开始注意这个清秀的男生,每次他都会在我办公桌前悄悄地站一会,我一回头,他就慌张地移开眼睛。他戴着眼镜时,跟韩国影星裴勇俊倒有几分神似。
我一边工作一边想,不知他今天给我送的会是什么特色炒饭。这种想像让人神往,我觉得这是爱情的必要因素,可路远强却从来不懂得这一点。 我充满期待地掀开饭盒,最上面摆着两个玫瑰煎蛋,火红的玫瑰衬着金黄的煎蛋和柔白的米饭,既诱人食欲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丝丝缕缕地浸润其中。我看着晓勇,说:“谢谢。”岑晓勇有些局促地说:“那个是洗干净的。”我知道他指的是煎蛋用的玫瑰。他脸红的样子好可爱。 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我在心底叹了口气。路远强再没情趣也是骑着白马的王子,而举着玫瑰的岑晓勇只不过是花园里的花匠罢了。书上说爱情能够战胜一切,可我却只是一个渴盼水晶鞋的虚荣灰姑娘。
打交道的时间久了,我渐渐地知道了一些岑晓勇的情况,他比我小两岁,高中毕业从东北农村来到北京,边打工边读自考课程,英语已经过了四级。他相信凭着勤奋好学他也能在偌大的北京城闯下属于自己的一片天。我对他的雄心壮志未置可否,只是每天吃着岑晓勇为我专门准备的盒饭,默默地感受一个纯真男孩的关爱,却装作糊涂,不知是一种幸福还是罪过。 你给我的是爱情还是同情? 我知道这样不好,但却无法管住自己的内心。难道这就是爱情?我开始心烦意乱,不再订晓勇的外卖,开始有意地回避他。岑晓勇觉察出了我的冷淡,我躲在办公室里,看着他伤心离去的背影,心里丝丝缕缕地疼。 这时,路远强向我求婚,几乎没怎么考虑我就套上了那枚闪着一块光亮小石头的铂金小圈。是的,路远强正统古板,乏善可陈,可是路远强有房有车,对我一心一意,套上那枚戒指就意味着一生安稳,衣食无忧。王子永远是王子,木讷的王子也骑着白马。
我想,如果不能嫁给我爱的,那么嫁一个爱我的应该是明智的选择。 而岑晓勇,傻子也能看出他喜欢我。我也承认我喜欢和他在一起,吃他亲手做的东西。可生活不光有爱情就足够了,我不相信有爱饮水饱。也许岑晓勇是绩优股,可我却是那个没有耐心等待他升值的投资者。我悲哀地想:在最美的一刻分手,也许才是爱情最美丽的结局。 我和路远强的关系明朗了,所有人皆大欢喜。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曾经那么近地触摸爱情,但却没有力量抓牢。 我以为我的生活已经定型,和路远强结婚生子,沿着既定轨道毫无悬念地继续。可是,一场意外改变了这一切。 我被一辆飞驰而过的摩托车撞倒,头重重磕在地上,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我恢复意识已是两天以后。我努力睁大眼睛,却发现是徒劳的,我的周围漆黑一片。我抓紧路远强,“为什么这么黑,我什么也看不见!”我感觉到路远强的手微微颤抖。 医生说,我由于脑损伤压迫视神经,也许淤血吸收了就没事,也有可能永久失明。我感觉自己一点一点地坠落,掉进冰冷的深渊,万劫不复。我紧紧地抓着路远强,失去了光明我寸步难行,他是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路远强说出去买东西,他的手一点点从我手中抽离,我的心一点点地绝望。 路远强再没有回来。这就是我一生的依靠,这就是那个最爱我的男人。路远强也能背叛我,我感觉我被全世界抛弃了。 医生向我询问病人家属,我沉默着,希望自己就此死掉。
这时,我听见岑晓勇的声音:“对不起医生,我来晚了。”隔了那么久,他仍然有让我心跳的能力。可现在,我最不想见的就是他。 岑晓勇握住我的手,充满了怜惜。我猛然推开他,“你来干什么?你走!我不用你管我!”他这算什么?可怜我吗?我感觉自己的自尊散落一地。 岑晓勇用力抱着我,我拼命地推他,打他,咬他的手。我听见他压抑的呻吟,嘴里有咸咸的味道,可他就是不松手,把我紧紧搂在胸口。 岑晓勇请了假,整天在医院照顾我。他变着花样做好吃的给我吃,讲笑话逗我开心。但我无法接受失明的现实,世界仿佛在我面前关闭了,面对一片黑暗,我茫然而又无助。 我烦躁,摔东西,不吃不喝。我不想成为别人的累赘,何况岑晓勇并不是我的什么人。夜里,岑晓勇在我旁边的弹簧床上睡着了,这几天他太累了。听着他均匀的呼吸,我磕磕绊绊地摸到窗前,我知道只要我跳下去,就一了百了。我摸索着想爬上窗台,却碰倒了椅子。 岑晓勇惊醒了,他不顾我的挣扎把我抱下窗台,“小昕!这么做你是解脱了,可你对得起谁?你对得起你父母吗?……你对得起我吗?”我伸手摸着他的脸,他脸上有湿湿凉凉的东西。 我不再挣扎,也开始配合医生治疗。希望我能像岑晓勇所说,重见光明。岑晓勇到处搜集民间偏方,天天熬药给我喝。我喝着苦涩的药汁,但却不敢幻想岑晓勇会为一个瞎子停留。 在黑暗中收获此生真爱 岑晓勇告诉我,明天是他的生日,让我请他吃饭。
“我……”
我有些为难,我自从出事就没出过门。岑晓勇抱了抱我,“你一定行的,不要让我失望,好吗?”我点了点头。 第二天,岑晓勇把我带到一家独特的“黑暗餐厅”。
服务生说,全球第一家黑暗餐厅于1999年成立于瑞士苏黎世,之后风靡世界。北京黑暗餐厅是亚洲首家,它的宗旨就是让客人在黑暗中品味美食的乐趣,拉近心灵距离。 我和岑晓勇用手搭着头戴夜视镜的服务生肩膀,顺着特制的盲道进入全黑的用餐区。
晓勇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他虽然想方设法希望我复明,但是他却不介意我也许会永久失明,他能够接受我是个瞎子。 我们在服务生的带领下,找到了自己的座位。菜是一道一道上的,几个月来岑晓勇早已习惯喂我吃饭,可在黑暗中他却手忙脚乱,不时把菜喂到我鼻子里。我们一起大笑起来,“还是我喂你吧。”我娴熟地叉起一块沙拉放在他嘴里。岑晓勇说:“我喂你喝汤。”他摸索着喝了一大口汤,托起我的下巴,吻住我的唇,鲜美的汤汁透过他的唇缓缓流入我的口中,带着他的气息,让我迷醉。这个羞涩的男孩,也许只有在黑暗中,他才敢吻我。 时间仿佛凝滞,全世界只剩下我和他。我幸福得眩晕,此刻,如果有一线光亮,人们也许会看到我红得像番茄一样的脸颊。 岑晓勇一口一口喂我喝完汤,吃完沙拉,又吃主菜……我感受着他的呼吸和我的心跳,空气中流淌着爱的味道。我从未觉得黑暗是如此迷人,黑暗中到处隐藏着无数快乐,岑晓勇带领我一一寻找。岑晓勇在我耳边说:“今天是我的生日,你还没送我礼物呢。”
“不送!”
“为什么?”
“因为今天根本就不是你的生日。”
我稳了稳心神,我想是该告诉他真相的时候了。我在三天前就恢复了视力。几个月来无微不至的照顾已经让我离不开他了。那么骄傲的我肯放下自尊,只能说明我深深地爱上了他。 我一直不愿承认这点,可是在黑暗中,我无法不正视自己的内心。
岑晓勇郑重地说:“是的,今天不是我的生日,但今天是我向你求婚的日子。”
他话音刚落,乐队演奏起“I was bron to love you”悠扬的旋律。
岑晓勇说:“安昕,我现在买不起钻戒,但是请你相信,我会努力用我的一生一世照顾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岑晓勇,你想过没有?如果我以后永远也看不见了呢?”
“那我们就天天上黑暗餐厅吃饭!”
“去你的!”我捶他。
“那就让我做你的眼睛,”岑晓勇握住我的手,“这些天我认真考虑过了,我是真的喜欢你。如果你看不见,的确会对我们未来生活造成影响。可是,我一想到要离开你,我的心就痛得无法呼吸。就像前段时间你突然不理我,虽然我装作不在意,但是我真的很痛苦。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愧疚地捂住他的嘴,岑晓勇拿开我的手,“但是现在,我真诚地请求你,让我照顾你,一生一世,好吗?”
我用力抱住他,哽咽地说:“好。”岑晓勇大声说:“她答应我了!”周围响起热烈的掌声,所有人都在黑暗中为我们祝福,我的眼泪因为幸福而汹涌。 这顿饭吃了好久,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甜蜜的一餐饭。饭后,我们又由服务生领着走出黑暗餐区。从完全的黑暗一下子重见光明,晓勇有些眩晕,脚下一滑,我赶忙拉住他,“小心!”我问他摔到没有。晓勇惊喜地看着我,“你的眼睛能看到了?!”我狡黠地笑着。他恍然大悟:“原来你早就能看到了。说,为什么骗我?” “我怕我的眼睛好了,你就会离开我。”我不好意思地说。 岑晓勇把我拥在怀中,“你这个傻丫头……”我在他温暖的怀抱幸福地想,我应该感谢生命中突如其来的这段黑暗,它让我看清了爱情的本质和表象,收获了此生惟一的真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