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苏安恒,冀州武邑人。武后末年,太子虽还东宫,政事一不与,大臣畏祸无敢言。安恒投匦①上书曰:“陛下膺先圣顾托,受嗣子揖让,应天顺人,二十余年,岂不闻虞舜褰裳②事乎?今太子孝谨,春秋盛壮,使统临宸极,何异陛下身抚天下哉!自昔天下无二姓并兴,且梁、河内、建昌诸王,以亲得封,恐万岁后不能良计,宜退就公侯,任以闲简。又陛下二十孙,无尺土封,非长久计也。请以都督府要州分而王之,且择立师傅,养成德器,籓屏皇家。”书奏,后虽猜克,不能无感,乃召见赐食,厚慰遣之。
明年,复谏曰:“臣闻天下者,高祖、太宗之天下。陛下虽居正统实唐旧基日前太子在谅暗相王非长嗣唐祚中弱故陛下因以即位。今太子年德已盛,尚贪有大宝,忘母子之恩,以据神器,何旅颜面见唐家宗庙哉!臣谓天意人事,还归李氏。诚能高揖万机,自怡圣心,史臣书之,乐府歌之,斯盛事也。臣闻见过不谏非忠,畏死不言非勇。陛下以臣为忠,则择是而用;以为不忠,则斩臣头以令天下。”书闻,不报。
于是魏元忠为张易之克弟所构,狱方急,安恒独申救。曰:“王者有容天下之量,故济其心;能进天下之善,故除其恶。陛下始革命,勤秉政枢,博逮谋猷,天下以为明主。暮年厌怠,谗佞炽结,百姓不亲,天下以为暗君。邪正糅进,狱讼冤剧。何昔是而今非邪?居安忘危之失也。窃见元忠廉直有名,位宰相,履忠正,邪佞之徒嫉之若雠。易之兄弟无功无德,指马献蒲,先害善良。自元忠下狱,人人偶语,谓易之交乱,且及四国。况贼虏方强,赋敛重困,而自纵谗慝,摇变遐迩。臣恐四夷低目窥觇,为边鄙患,百姓托义以清君侧,逐鹿之人叩关而至,问鼎大明之宫③,陛下何以谢之?臣今计者,莫若收雷电之威,解恢恢之网,复爵还位,君臣如初,则天下幸甚。陛下纵不能斩佞臣,塞人望,且当抑夺荣宠,翦其羽翅,无使骄横为社稷之忧。
疏奏,易之等大怒,遣刺客邀杀之,赖凤阁舍人桓彦范等悉力营解,乃免。
神龙初,为习艺馆内教。节愍太子难,或谗安恒豫谋,死狱中。睿宗立,知其枉,诏赠谏议大夫。(选自《新唐书》)
【注】①投匦:武则天时设立四个“铜匦”,以鼓励臣民直接上疏皇帝,铜断,是一种铜制的容器,相当于现在的检举箱。②處舜褰裳:帝王让位。③大明宫:大唐帝国的大朝正殿。
译文:
苏安恒,冀州武邑人。武后末年,太子虽然回到东宫,但政事一律不得参与,大臣畏惧遭祸无人敢言。安恒投匦上书说:“陛下受先圣顾托,接受太子让位,应天顺人,二十多年,难道没听说虞舜让位之事吗?现在太子孝顺谨慎,春秋鼎盛,让他登基,与陛下亲自安抚天下没什么不同!自从当初天下无二姓同时兴起,并且梁、河内、建昌诸王,凭借血缘得到封地,我只心您万岁后不能有好办法(处置这些问题),应该让他们退居公侯的地位,以闲职任用他们。再加上陛下二十个孙子,无一点封地,这不是长久之计。请用都督府要州分别给他们王号,并且要挑选师傅,让他们成为美好的人才,护卫皇家。”奏章献上,帝后虽然有所猜忌,但终究不能无所触动,就召见他赐给食物,好话安慰他。
第二年,苏安恒又上谏说:“我听说天下是高祖、太宗的天下。陛下虽然位居正统,充实唐的根基,日前太子在谅暗之地守丧,相王不是长子,大唐福祉中弱,因此陛下于是即位。现在太子年德盛壮,还贪恋帝位,忘记母子之恩,来占据帝位,死后有何颜面见唐家列祖列宗!臣认为(应该把)天意人事,归还李氏。(陛下)果真能够告别繁乱的政务,使自己内心愉快,史臣记载它,乐府歌颂它,这是一件盛大的事啊。臣听说过不谏者不是忠臣,因为怕死而不言不是勇者。陛下认为臣是忠臣,就挑选正确的建议采用;认为不忠,就砍我头以戒令天下。”奏章献上后,没有回音。
当时魏元忠被张易之兄弟诬陷,案件正在紧急审理中,苏安恒独自上书替他申冤来营救他。说:“王者有容天下之量,所以有益于心;能采纳天下的善言,因此能除去恶端。陛下起初改换天命,掌握中枢,广泛征求谋略,天下以之为明君。但暮年满足懈怠,结交谗佞之人,百姓不亲附,天下人以之为昏君。排斥扭曲正直善良之人,狱讼冤案。为何当初对而今天错呢?因为忘却了居安忘危。我私下认为元忠廉节正直有名,位居宰相,履职忠诚正直,邪佞之徒恨之如仇。张易之兄弟无功无德,指马献蒲,陷害善良。自从魏元忠入狱,人们议论,认为张易之外交混乱,并且危及四国。何况敌人正强,税赋重困,却放纵小人,远近为祸。我担心四夷低目窥视,成为边疆祸患,百姓托义来清理君王身边的小人,争夺天下之人叩关而攻,问鼎天下,陛下用什么来谢罪?臣今日认为,不如收起您的愤怒,解开法网,恢复无忠的爵号和官位,君臣如初,那么天下幸甚。陛下即使不能斩杀佞臣,堵塞人望,也应当抑制改变对他们(张易之兄弟)的荣宠,剪除他们的羽翅,不使他们的骄横成为社稷之患。
奏章献上后,张易之等人大怒,派刺客杀他,幸亏凤阁舍人桓彦范等人全力营解,才免祸。
神龙初年,成为习艺馆内教。节愍太子李重俊受难之时,有人进谗言说苏安恒有参与谋划,(苏安恒)死于狱中。睿宗即位后,知道他枉冤,下诏追赠为谏议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