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仲舒传原文及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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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本传叙述董仲舒其人其事;详载其贤良对策。董仲舒,少习《公羊春秋》,景帝时为博士,武帝初,以贤良对策,主张更化善治,“前德而后刑”。建议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一统纪而明法度。又奏请立学官,州郡举茂材孝廉。两任诸候相,后家居治学著书。其学混合儒家学说和阴阳五行说,形成“天人感应”的思想体系。鼓吹“天不变,道亦不变”的形而上学思想,宣扬黑、白、赤三统循环的历史观和三纲五常的伦理道理准则。还主张“限民名田,去奴婢,除专杀之威”。《史记》将其附于《儒林列传》,传甚简略。《汉书》为其立专传,详载其“贤良三策”,体现了“详而有体”的特色。传末引了刘歆评语:“仲舒遭汉承秦灭学之后,《六经》离析,下帷发愤,潜心大业,今后学者有所统一,为群儒首。”肯定董仲舒在汉代儒学上的地位。这是颇具史识的。但对其思想无所批判,定然是因受影响不小。
董仲舒,广川人也。(1)。少治《春秋》(2),孝景时为博士。下帷讲诵。弟子传以久次相授业(3),或莫见其面。盖三年不窥园,其精如此。进退容止,非礼不行,学士皆师尊之。
(1)广川:县名。在今河北枣强县东。(2)少治《春秋》:《史记·儒林传》云:“汉兴至于五世之间,唯董仲舒名为明于《春秋》,其传公羊氏也。”(3)传:读为转,谓转相授业。久次:谓年限长短之次序。
武帝即位,举贤良文学之士前后百数,而仲舒以贤良对策焉(1)。
(1)董仲舒以贤良对策:此事可能是在元光元年(前134)。
制曰:朕获承至尊休德(1),传之亡(无)穷,而施之罔极(2),任大而守重,是以夙夜不皇(逞)康宁(3),永惟万事之统(4),犹惧有阙。故广延四方之豪俊,郡国诸侯公选贤良修洁博习之士(5),欲闻大道之要,至论之极。今子大夫袖然为举首(6),朕甚嘉之。于大夫其精心致思,朕垂听而问焉。
(1)休:美也。(2)罔:无边。极:尽也。(3)不遑:无暇。(4)永惟:久思。统:纪也。(5)公选:谓以公正之道选士。修洁:修身洁行。(6)子:男子之美号。袖然:出众之貌。举首:谓领袖。
盖闻五帝三王之道,改制作乐而天下洽和,百王同之。当虞氏之乐莫盛于《韶》(1),于周莫盛于《勺》(2)。圣王已没,钟鼓管弦之声未衰,而大道微缺,陵夷至乎桀纣之行(3),王道大坏矣。夫五百年之间,守文之君,当涂(途)之士(4),欲则先王之法以戴翼其世者甚众(5),然犹不能反(6),日以仆灭,至后王而后止,岂其所持操或悖缪而失其统与(欤)?固天降命不可复反,必推之于大衰而后息与(欤)?乌乎!凡所为屑屑(7),夙兴夜寐,务法上古者,又将无补与(欤)?三代受命,其符安在(8)?灾异之变,何缘而起?性命之情,或夭或寿,或仁或鄙(9),习闻其号,未烛厥理(10)。伊欲风流而令行(11),刑轻而奸改,百姓和乐,政事宣昭,何修何饬而膏露降,百谷登,德润四海,泽臻草木(12),三光全(13),寒暑平,受天之祜(14),享鬼神之灵,德泽洋溢,施乎方外(15),延及群生?
(1)虞氏:虞舜。《韶》:传说是舜乐。(2)《勺》:《南
·周颂》之一篇名。勺,读与“酌”同。(3)陵夷:渐渐衰替。(4)当途:当权。(5)翼:助也。(6)反:还也。言还于正道。(7)屑屑:劳碌不安貌。(8)符:验证。(9)仁:宽裕。鄙:狭陋。 (10)禾烛厥理:未明其理。(11)伊:惟也。(12)泽:恩泽。臻:至也。 (13)三光全:意谓日、月、星辰无亏蚀流陨之变。(14)祜:福也。(15)方外:殊域。
于大夫明先圣之业,习俗化之变,终始之序,讲闻高谊(义)之日久矣,其明以谕朕。科别其条,勿猥勿并(1),取之于术,慎其所出(2)。乃其不正不直,不忠不极(3),枉于执事(4),书之不泄,兴于朕躬(5),毋悼后害(6)。子大夫其尽心,靡有所隐(7),朕将亲览焉。
(1)猥:犹烦琐。并:犹含混。(2)此意谓非正道勿以上陈。(3)报:中也。(4)枉:偏也。执事:指公卿执政者。(5)兴:发也。指发书。(6)毋悼后害:谓不要怕有后患而不言。(7)靡:无也。
仲舒对曰:
陛下发德音,下明诏,求天命与情性,皆非愚臣之所能及也。臣谨案《春秋》之中,视前世已行之事,以观天人相与之际(1),甚可畏也。国家将有失道之败,而天乃先出灾害以谴告之,不知自省(2),又出怪异以警惧之,尚不知变,而伤败乃至。以此见天心之仁爱人君而欲止其乱也。自非大亡(无)道之世者,天尽欲扶持而全安之,事在强勉而已矣。强勉学问,则闻见博而知(智)益明;强勉行道,则德日起而大有功:此皆可使还(旋)至而有效者也(3)。《诗》曰“夙夜匪解(懈)(4)”,《书》云:“茂哉茂哉(5)!”皆强勉之谓也。
(1)相与之际:相关联之处。(2)省:察也。(3)旋:速也。(4)“夙夜匪懈”:见《诗经·大雅·烝民》。谓朝夕不懈。(5)“茂哉茂哉”:见《尚书·咎繇谟》。茂:勉也。
道者,所繇(由)适于治之路也,仁义礼乐皆其具也。故圣王已没,而子孙长久安宁数百岁,此皆礼乐教化之功也。王者未作乐之时,乃用先王之乐宜于世者,而以深入教化于民。教化之情不得,雅颂之乐不成,故王者功成作乐,乐其德也。乐者,所以变民风,化民俗也;其变民也易,其化人也著(1)。故声发于和而本于情,接于肌肤,臧(藏)于骨髓(2)。故王道虽微缺,而管弦之声未衰也。夫虞氏之不为政久矣,然而乐颂遗风犹有存者,是以孔子在齐而闻《韶》也。夫人君莫不欲安存而恶危亡,然而政乱国危者甚众,所任者非其人,而所繇(由)者非其道,是以政日以仆灭也。夫周道衰于幽厉,非道亡也,幽厉不繇(由)也。至于宣王,思昔先王之德,兴滞补弊,明文武之功业,周道粲然复兴,诗人美之而作(3),上天佑之,为生贤佐(4),后世称诵,至今不绝。此夙夜不解(懈)行善之所致也。孔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也(5)。故治乱废兴在于已,非天降命不可得反,其所操持悖谬失其统也。
(1)著:明也。(2)藏:深入之意。(3)作:指作《烝民》之诗。(4)贤佐:指辅佐周宣王的仲山甫。(5)“人能弘道,非道弘人”:见《论语·卫灵公》。此意谓人能把道廓大,而不能用道来廓大不强勉之人。
臣闻天之所大奉使之王者(1),必有非人力所能致而自至者,此受命之符也。天下之人同心归之,若归父母,故天瑞应诚而至。《书》曰“白鱼入于王舟,有火复于王屋,流为乌”(2),此盖受命之符也。周公曰“复哉复哉(3)”,孔子曰“德不孤,必有邻(4)”,皆积善累德之效也。及至后世,淫佚(逸)衰微,不能统理群生,诸侯背畔(叛),残贼良民以争壤土,废德教而任刑罚。刑罚不中,则生邪气;邪气积于下,怨恶畜(蓄)于上。上下不和,则阴阳缪戾而妖孽生矣(5)。此灾异所缘而起也。
(1)大奉使之王:意谓奉以天下而使之为王。(2)《书》曰等句:引文见《尚书·泰誓篇》。此谓周武王伐商纣王之时有此天瑞。(3)“复哉复哉”:见《尚书·泰誓篇》。复:报也。(4)“德不孤,必有邻”:见《论语·里仁篇》。此谓有道者不会孤单,必有[志同道合者来与其为]伙伴。(5)缪戾:错乱,违背。
臣闻命者天之令也,性者生之质也,情者人之欲也。或夭或寿,或仁或鄙,陶冶而成之(1),不能粹美(2),有治乱之所生(3),故不齐也。孔子曰:“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4)故尧舜行德则民仁寿,桀纣行暴则民鄙夭。夫上之化下,下之从上,犹泥之在钧(5)。唯甄者之所为(6);犹金之在镕(7),唯冶者之所铸(8)。“绥之斯来,动之斯和(9)”,此之谓也。
(1)陶冶:陶以喻造瓦,冶以喻铸钱。言天之生人有似于此。(2)粹:纯也。(3)有:为“由”字同声之误(吴恂说)。(4)“君子之德风”等句:见《论语·颜渊篇》。此谓君子之作风似风,小人之作风似草,风向哪边吹,草就倒向哪边。(5)钧:造陶之器。(6)甄者:造陶之人。(7)镕:铸器的模型。(8)冶者:冶铸之人。(9)“绥之斯来,动之斯和”:见《论语·子张篇》。绥:安抚。
臣谨案《春秋》之文,求王道之端,得之于正(1)。正次王,王次春(2)。春者,天之所为也;正者,王之所为也。其意曰,上承天之所为,而下以正其所为,正王道之端云尔。然则王者欲有所为,宜求其端于天。天道之大者在阴阳。阳为德,阴为刑;刑主杀而德主生。是故阳常居大夏(3),而以生育养长为事;阴常居大冬,而积于空虚不用之处。以此见天之任德不任刑也。天使阳出布施于上而主岁功,使阴入伏于下而时出佐阳;阳不得阴之助,亦不能独成岁。终阳以成岁为名(4),此天意也。王者承天意以从事,故任德教而不任刑。刑者不可任以治世(5),犹阴之不可任以成岁也。为政而任刑,不顺于天,故先王莫之肯为也。今废先王德教之官,而独任执法之吏治民,毋乃任刑之意欤!孔子曰:“不教而诛谓之虐(6)。”虐政用于下,而欲德教之被四海,故难成也。
(1)正:谓正月。(2)正次王,王次春:《春秋》隐公元年“春王正月”,乃春、王、正月之顺序。(3)大:盛也。其下亦同。(4)终阳以成岁为名:意谓《春秋》终究还是以阳来名岁,而不是以阴名岁,故年首称春,书曰“春王正月”。(5)刑者:《礼乐志》作“刑罚”。(6)“不教而诛谓之虐”:见《论语·尧曰篇》。
臣谨案《春秋》谓一元之意(1),一者万物之所从始也,元者辞之所谓大也(2)。谓一为元者,视(示)大始而欲正本也。《春秋》深探其本,而反自贵者始。故为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正万民以正四方。四方正,远近莫敢不壹于正,而亡(无)有邪气奸其间者(3)。是以阴阳调而风雨时,群生和而万民殖,五谷孰(熟)而草木茂,天地之间被润泽而大丰美,四海之内闻盛德而皆来臣,诸福之物,可致之祥,莫不毕至,而王道终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