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走了,是笑着离开的……当夕阳的余晖消失在城市的尽头,当静夜的宁静弥漫在村口的石墩,当稳重的脚步出现在院子的门口,我便知道:哦,爷爷回来了!
爷爷每次推开远门,就会看见他可爱的孙子过来迎接,他便蹲下身子,用岁月打磨过的胡须轻轻地蹭蹭我那红润的脸蛋,这会儿,在厨房烧火的父亲,和做饭的母亲也会笑呵呵的应一声:爸,回来啦!
一天,爷爷下棋的石墩没了,村头的几个老人气得直跺脚!“这帮兔崽子,把石墩搬去做地基,太不像话了!”爷爷看着他们,一个劲的傻笑,把一旁的孙子都给难住了!我瞅着爷爷发呆,爷爷摸着我的头说:“来来,老王,上回那局我还没输呢,咱接着来!你可不能再赖啊!”
“咱就围地作棋!古人瞎盲棋,以心做棋,成为佳话;今天,咱就地画棋,也图个痛快嘛!”说着,爷爷蹲下身子,勤快的画了起来,几位大爷也好奇的看着地面。不一会儿,一张棋局便浮出地面,一阵阵不服声又熟悉的响起。“不行,不行,咱再来一局,再来一局……”
汽车轰隆隆的驶过村头,钢筋铁骨大举进攻,扬言要吞没整片村落!村子里的几位长老一起来到爷爷的院口。爷爷放下调皮的我,笑眯眯的说:“什么事让几位长老劳烦大驾呀?”
“都这会儿了,你还开玩笑啊!你看村头的……”王大爷焦急的说,满脸的无奈布满额头。
“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几块破铜烂铁嘛!我去看看……”说着,几位大爷都跟着去了,一路笑呵呵的。我也跟着笑了,只是不知道他们笑什么,更不知道爷爷笑什么。
但最后还是拆了。大片大片的树林被冷血的铁爪连根拔起,露出赤裸裸的根。老屋也应声而落,像枯叶从枝头缓缓飘落……
从那以后,几位大爷开始变得冷漠,不再亲我红红的脸蛋,更别提到爷爷家串门了。爷爷新做的棋盘落满了灰尘,但爷爷常常抱出来一个人下棋,一杯茶,一盘棋,一下午,想到关键之处,还会高兴的说:将军!然后,那种熟悉的笑声便又从棋盘中渗出来,像两个人的,三个人的……
王大爷的死讯是父亲带回来的。爷爷听了,只轻轻的说:“走就走吧。”后又笑了笑,“呵呵,都走了,都走了。”父亲不解的站在那,看这爷爷坐在空棋局前下棋,我也不解,不解他的笑声,不解他的生活的境界。
岁月到底是个无情的主。把爷爷的头催白了,催落了,我也被它催长大了。偶尔,也能听见爷爷的笑声,可总是搅和着咳嗽,不过,却从没听见他像别的大爷那样说:老了,不中用了。他常说:我还能再吃一碗!每每听到这,心中便有一种莫名的酸楚,可那里却饱含他的生活的境界。
爷爷也是要走的,每个人都有他的归宿,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我们所能改变的只有面对事实的态度。
那天,爷爷是笑着离开的,那笑声和我小时候在石墩旁听的一模一样,温暖,厚重……还有那熟悉的微笑,里面藏着爷爷的生活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