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父亲冒雨为我送来御寒衣物。当我送他走出校门时,风雨中只觉他的身影倍显佝偻。但终于看到他能扔掉那根久随的手杖,悲伤之余,也感到一丝欣慰。父亲常年在外承包石工建筑,无论酷暑严寒,常为采石跋涉于野外。因此,在部队时曾受过伤的左腿很早便染上了风湿。
去冬开始,他的手上便多了根手杖,使得刚入不惑之年的父亲过早踏入了“三足而行”的行列。可为了我们姐弟俩能按时交上学费,为了全家的经济运转不至于停顿,他无论如何也不肯停下那奔波的脚步。无知的我,非但未因父亲的劳苦而感动,而奋进,反而曾一度为家境的不景气而在父母面前埋怨自己生不逢时。我甚至曾鄙视他,鄙视这个家。我羡慕别人的父亲腰缠万贯,羡慕别人在功课落下后,有受过高等教育的父亲为他补习。每逢周末回家,我总把一周来在校因口袋里没有别人宽绰而受到的奚落泼洒在迎出门来的父亲身上。时不时,还常因无钱购得一件时兴的T恤而对卸工归来、满脸疲倦的父亲大发脾气,以至于父亲不得不丢下满手的活计上床“小憩”时,才注意到他的憔悴。
的确,作为家里惟一的儿子,我应当是父亲未老先衰的见证人。我由牙牙学语到如今敢冲敢撞,敢于编织自己的梦想,无不是以父亲日益稠密的银丝为代价的。可以前总认为,父亲由满脸红光、声若洪钟到如今的面黄肌瘦、少言寡语,且眼里日渐明显地混浊与充满倦意,只不过是岁月雕琢的必然,哪晓得这里面竟藏着这许多的无私与奉献。
父亲病倒之后,还有不少人上门找他承包活计。每当这时,他总要撑着病体下床,在屋子里试着走走,看身体是否允许。每忆起他拄杖、撑腰、挪步时的姿态,想起他永远不忘为儿女熬尽最后一滴血,我都会禁不住抹一把眼泪,只觉得万分的愧疚与揪心。
最后,当他不得不向来人表示歉意时,眼里总装着满满的自责与内疚,倒像他欠了儿女、欠了家人很多很多似的。今年初春,父亲的腿有了好转,拄着手杖勉强能下地走动。此时正值新学期开始,父亲坚持要送我们姐弟俩去学校报名,久劝不住,便随了他。谁知在归来的路上,他却跌了一跤,旧病复发,他又被迫躺到了床上。于是,父亲便不住地责怪自己,说自己的执拗使一春的收入又成了泡影不说,反而还赔进了一大笔医药费……如今,见父亲终于扔掉了手杖,虽步履蹒跚,如弓的脊梁也未见伸直,但他毕竟又恢复了起码的“健康”。我默默地为他祝福。抬眼,看到校园里一老一幼两棵刺槐。雨中,老树枝叶零落,幼树却秀颀葱茏。
我想,老槐之所以佝偻,也许是因为它只顾给幼树遮风挡雨而自己忘了抽枝长叶吧!要不,那幼树怎么能长得那么高,那么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