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的潮,从天边接连地翻涌过来,东风平等地吹过每一株稻,将茎叶翻弄成很精神的样子。
不同于那稻田,在被鱼塘远隔的小小禾塘里,长着丛生的稗子。
不能说是种,说成是农人把它移到这废塘里更适当,它们挤挤挨挨地靠着彼此,不像那边的水稻分明排列。这定是小人了,被农人厌的、偷养料的小人。
但小人攒聚处,春风依然拂过,把这些稗也吹得抖擞而轩昂。
稗者,禾卑也。似稻非稻,是恶性杂草。或曰:“败家子”中“败”,即出自“稗”。足见其恶。
又查农书,稗与稻同源,因人类影响,一者成稻。一者成稗,稻服人驯,成天下口粮,被歌功颂德;稗性骄傲,成万人唾弃,人人喊拔。
这一说来,稗子溯源竟有些悲情。
看鱼塘的师傅一溜儿跑出,打出塘底淤泥,竟浇了几铲给这稗子!问是何故,说:“这稗米、稗花,养的鱼好!”
再查此事,书云,稗子麸质含量较水稻更高,益于养鱼禽畜,若养鱼,则鱼肥而美。我不觉惊呼。
稗转眼变得高而伟岸,凭它桀骜不羁,凭它养鱼可肥美,凭它杂然群聚。
稗直立起来,仰对春风。似说:“吾非禾卑,非小人,非佞贼,唯吾傲骨,留于天地,汝凡人碌眼不見,只此春风渔人识得!”
春风笑而不语,仍旧卖力地吹。
我欣然地鼓掌。古人云:“天生我材必有用。”物竞天择,每个生命都有生存的梦想,千万年演化,机遇均等地铺开。
自然如此,于人亦然。
浑圆的地球没有死角,东风总会吹至,多少年寒窗,机遇总会来。
不必自谦畏缩,站起身来,同被这春风发现、孑然傲对世人的稗子,向从前的稻荫喊一句:
“东风,为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