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那么英雄难过美人关,也就并非是那么邪门的事了。而荀卿在其《非相》篇中,列举了许多超凡入圣的人,统统都其貌不扬,至于脸蛋漂亮的人,则不是轻薄子就是凶猛动物。我忽然想到,荀卿是守礼、讲仁义的儒家的一代宗师,他的长相也该很中庸吧。
丑人可以对别人说:人不可貌相。美人则由别人对她说:人不可貌相。说美丽的外表里往往藏着肮脏的灵魂,但丑陋的外表里的灵魂高贵与否,却无心理会,这恐怕也是陈继儒所谓的“满腔杀机”吧!当然,雄辩的荀子除外。
人丑会频频遭到冷遇,孤独一生,萧瑟寂寞,郁郁而终;物丑却可能令其身价倍增,清朝刘熙载就说:“怪石以丑为美,丑到极处便是美到极处。”让人齿冷。东施效颦,本来也和亚圣或他人一样,有了爱美之心罢了,却沦为千古笑柄,至今诸君仍津津乐道。所以千错万错,错不在事,亦不在人,错在于丑而已。俗话说:傻人有傻福。但丑人则绝无丑福了,因为傻而美的人,一样能颠倒众生而高高在上,但贤却丑如晏婴者,也只能钻狗洞好了。
美的观念起于何时,我们无从确知,对于美的本质的理解,有如肓人摸象,莫衷一是;百家争鸣,各执一词,皆神圣不可侵犯。但说美是客观的,在中国大概另有隐衷吧。情人眼里出西施,虽然我们晓得恋爱中的人眼睛都是瞎了的,但美并不像石头或画那样,是个实物。它也许只是石头里的性灵,正像一幅画最高境界的美在于神而不在于形一样。
笑是美的一种流动的状态,所谓“回眸一笑百媚生”,令人怦然心动。但张华说闪电是天笑。那么笑也可以轻则惊心跳肉,重则催魂夺魄了,正像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博美人一笑,而这一笑,不但亡人,亦且亡国,呜呼哀哉!这不仅是对美的热情追求,也是对美的无情毁灭。由此看来,美是对智慧的颠覆与嘲讽,让人无可抗拒地投降。这是造物主能对人的智慧惩罚的唯一方式。但相反地,天生丽质的女子却是造物主的宠爱,它总让她轻而易举地梦想成真,只要她愿意。
笑的反面是哭,但哭也许更是一种暗藏杀机的美,美得令人肝肠欲断,无疾而终。
多娇善妒、仪态万方的千金小姐的哭很像俗话说的雷声大,雨点少。当哭声响彻云天时,眼泪珠儿却未必滔滔不绝,而男人却很好笑,孩提时,放声大哭的时候很多而泪流很少,长大阅世后,流泪的时候很多,哭声却很少。
真正的眼泪是灵魂里的血,当它流尽时,灵魂也就干枯。只剩游离的躯体逆来顺受、随世浮沉。那时那刻,所有的美也都已名存实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