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爱花,尤其喜爱君子兰。这是一种开起来颜色极其鲜艳的花。姥爷家的阳台上,卧室里到处都是。听说这花矫情,特别不好养。姥爷待它们就像是自己的亲生儿女一样细心。他总是时时不忘照看它们。经常是戴有一副花镜,用一枚小刷仔仔细细地刷洗着每一片叶子。日子久了,那叶子经他这样呵护,便长得愈发的饱满肥嫩。整个看上去油亮亮的。每到花儿开了,姥爷的心也开了。他笑眯眯地拿着罐水壶,浇灌着,浇出了一份喜爱,浇出了一份细质,还浇出了一份情感。
姥爷的身子不好,但人很乐观。他总是在外人和家人面前展露着笑容,就连脸上的皱纹也充满着笑意。岁月让他老人家脸上的老人斑变得多了,除了一张笑脸,整个人看上去却是一副憔悴的模样。我尤其记得姥爷的手。那是一双外表粗糙,手背劲是鼓起青筋的手,像是风干的枯树枝。听母亲说,别看姥爷现在年纪大了,年轻的时候,可英俊了呢!说这话时的母亲向我比划着,脸上带着笑,那语气分明有一份赞许,分明有一份自豪。每当这时,姥爷便会满足的笑笑,挺一挺驼背的身板,捋一捋苍白的头发,笑一笑原本布满皱纹的脸。
记得八岁那年,姥爷因病情加重,住进了医院。妈妈的心也跟着住了进来,全家人的心也跟着住了进来。那天,我去看望他。身着一身白色条纹病号服的姥爷看起来越发憔悴,整个人在宽大的病号服中显得特别瘦小,稀疏的白发与衣服形成了正比。全家人的心开始变得紧张,我也跟着紧张。而姥爷却显得异常淡定。仿佛知道要发生什么,又仿佛不知道什么。他亲切地注视着我们每一个人。那眼神,那姿态,诉说着,传达着……让人看着禁不住想流泪。
医生说需要做手术,问家人是否同意。还没等大人们有所反应,姥爷自个儿说话了:“没事……..该做,做!”整个人看不出一丝的紧张。姥爷,是否已经想好了?
我至今记得,那是个冬天。手术室的门口,很冷,很冷。冷到了我的内心,冷到了我的骨髓。当医生把姥爷推进手术室那一刻时,一向沉着的姥爷突然变得紧张起来。眼神开始慌乱,并且快速地扫向我们在场的每一个人。我们目送着他,心跟着他。看着,看着,我们都哭了…….
等待在心中默念,焦虑在心中翻腾,每个人的心都这样复杂,都这样难受。此时此刻,手术室里的姥爷该是承受怎样一种痛苦啊!
三个小时,整整三个小时。姥爷被推了手术室。他脸色苍白,看起来更加虚弱了,整个人像是没了一丝力气。全家人疯了似地涌上去。泪水打湿了被单,而我被大人们撞得脑袋晕晕的。医生说这只是个缓解的手术,一切还要看姥爷本人。毕竟姥爷年龄大了,身子骨已经不再结实,他像是一台运作了多年的机器,终归有停止的那一天。他模糊地看着我们,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
七天后的一个夜晚,姥爷最终没能熬过那个冬天,带着遗憾离开了我们。全家人都在哭,我也一样。回去后,那盆君子兰也败了,即使在它本该盛开的季节。
六年过去了,这些往事如种植在了我的记忆。忘不了那熟悉的眼神,忘不了那曾经的笑容。如今,我的小家也养了君子兰。每当它花开的季节,我便会在心里默念,“花开了,姥爷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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