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新出笼的热包子”这样的叫卖声常常激起行人的食欲,下车购买。可每次我眼里都酸酸的,十几年前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那年夏天,外公来我家小住几日,他忧郁地对母亲说狐仙要招他去了!母亲安慰他说你身体挺好的,不要说不吉利的话。
秋天,外公病倒了,得知他想吃包子,我特别买了送去。和舅妈打过招呼,刚想到外公房间,舅妈在外面石碾上打新割的谷子,对我笑说:“你外公病好了,不会死的!”我心里很生气,但没理会她。
来到外公病榻前,这是一间储存粮食的屋子,屋内又暗又湿。漏在地砖缝里的谷子发了芽,地上一抹青绿,床设在临窗的墙角,窗被屋外的浓密的枝叶遮得严严实实,没有一丝风能吹进来。我心痛地看着,床边的桌上放着一些滋补品和几瓶原封未动的黄岩密桔,我看着有点心酸。
外公双眼紧闭,人憔悴多了,满头银发下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分明写满了被病魔折磨、痛苦的表情,我真得不敢相信这就是眼里那个勤劳、开朗、风趣的外公。我不愿打扰他,静静地守在他旁边。
听到动静,他慢慢睁开深陷、无光的眼睛。见到我,他支撑起身子,脸上掠过一丝欣慰。我急快上前把枕头放在他腰际,又让表哥赶紧热包子。“孩子,你吃罢!我什么也吃不下……。”外公一边痛苦地呻吟,一边阻止我。
外公的腹内长了一个大瘤,疼痛难忍。舅舅应该带外公去治病的,无奈赶上农忙,再加上舅妈的一番开导:都八十多的人了,黄士埋到头顶了,花那个钱不值!在舅妈的威逼下,舅舅让外公的病一拖再拖。母亲舍不得外公,想带外公治病,但舅妈不让,怕传出去对她不好。
现在外公好了一点,所以舅妈在我看外公之前说了那句刺耳的话,让人心寒啊!后来我才知道那天其实是外公“回光反射”。
“现感觉怎样了”,我的眼角湿了。
外公抬起瘦的像枯柴般的手,指指肚子说痛得难受。我只感觉心好沉重,无言地注视着这位操劳一辈子的老人。老了老了,临走了还要受这样的折磨。
“牛牛的女朋友定下来了吗?”病中的外公突然问起哥哥的婚事。外公一心想把他干女儿的孩子介绍给哥哥。母亲介于种种原因不同意。我听到外公的询问,心一震,感到得想流泪:到了这个时候他不考虑自己,心里永远想着别人。
“哥哥的事您别操心,想开些,您好的病会好的。”我轻轻安慰外公。
“我知道我不会……”外公自言自语,眼里闪动着对尘世留念的眼神。
临走时,我端来热好的包子,外公向我摇摇手。他已经好几天没进一粒米了。我无法减轻他的病痛,不忍再看到他那痛苦的表情,匆匆告辞。外公用依依不舍的眼神看我出了房门,谁知这竟是我见他的最后一面。
外公在下半夜仙逝了,舅舅没能守在一旁送终。
得知外公去世的消息,我没有哭,直到外公进入那个又高又神秘的黑洞里我才泪流满面,老也止不住。望着烟囱冒出的轻烟,想着那个唯一像朋友样关心、鼓励我的外公,我的心像被人拿走了一样痛苦。我呆呆地望着这个世界,只觉世界出奇般静,空中仿佛有声音在召唤我。往昔的一切历历在目……。
外公的干女儿经济拮据,外公常常掏钱为其解围。本该送节的母亲因孩子们读书没钱买节礼,外公未言一句不是,还把别人送来的节礼拿来给我们吃,还给我们交学费的钱。外公是个手艺人,做着木盆、桶什么的卖,常常只收比成本多一点的钱,这些钱足够解决了他的生活费,从来没让舅舅烦过什么。在我的印象中,外公是个很慈祥、和善的老人。他常常给我们讲一些做人的道理。
我又想起第一次买包子给外公的情景。
那天买的多,外公便让未吃早饭的我也吃些。在外公的小屋里我们一边吃,一边聊。这时舅妈来了。
“怎么不嫌外公脏?”她带着近乎挖苦的口气。
“我吃我的,又不用同一双筷子……”我真得有点想发火,我不喜欢她在一旁说风凉话。
唉!如果舅舅早点带外公看病,外公也不会离开我们。将心比心,舅妈你难道不点不觉得难过吗?钱啊,你能让人丧失最起码的道德。从此我下决心再也不到舅妈家去。
外公的死亡总让我有一种负罪感,我常常想为他写一篇祭文。让火捎去我对他的思念。
“纵然有天我们分离……”借助电波,在江苏经济广播电台,我第一次为在另一个国度的亲人点播“黄品源”的歌。
“外公你在那里好吗,谢谢你教我做人的道理,谢谢你曾给过我那么快乐。我会永远记住这一切的。放心吧!你的外孙女不会让您失望的。我会永远记住你对我的鼓励和期望的……”电波声,我竟哭了。
活着的人总要死去,但是活着的人活着,死亡去的人也一定未死。外公您安息吧。我知道想您的时候在哪里能找到您……